<p class="ql-block">体验生命的脆弱</p><p class="ql-block">文/潘正茂</p><p class="ql-block"> 早就想做一次肠镜了。一方面是曾不止一次看过有关这方面的资料,说人一旦过五十就要去做一次肠镜,目的就是清除肠道息肉,以防癌变,并加强对肠道的养护;另一方面是缘于多年来的烟熏酒泡,每天上厕所的次数较多,特别是头天晚上喝多了,第二天上午保准要跑三次以上厕所。为此,我都不敢外出旅游,否则很不方便,总是让同行的人等我;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母亲当年做肠镜,发现多处息肉,有几个还很大,而且在切除时引起过大出血;再者,单位每年都组织体检,但从来没有安排过肠镜项目,虽然我也萌生过自费加项的想法,但终因怕痛怕麻烦而放弃。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便对自己越来越不放心了。所以从去年起,我就开始约朋友一起去做。但由于各种原因,一直等到了今年。</p> <p class="ql-block">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和同事老付在一起吃饭,酒过三巡后,聊起做肠镜的事,老付说他也正有此意,便一拍即合,医院和时间都由他定,我只要跟着去就行。老付曾在他选定的这家医院任过职,熟门熟路,最大的利好是不需要排队。</p><p class="ql-block"> 老付选定做肠镜的日期是8月24日,但按医院要求,需要在22日去验个血。我及时赶到医院,刚进门就感到老付的面子真大——医院的一把手和几个副院长都来了。抽验过血后,医生就说干脆23日做,也就是说比老付选定的日期提前了一天。我说也好也好,早做早了事嘛。于是他们带我一路绿灯办齐了所有手续。我提着做肠镜前的准备用药愉快地迈出了医院大门,并在挥手感谢时不忘自夸和夸人,我说谢了,从没有享受过这么好的服务,真是沾了老付的光。大家都笑了,老付更是笑得舒畅,背也一下子挺直多了。</p><p class="ql-block"> 难受是从头天晚上7:30开始的。按医生的嘱咐,头天晚上7:30起不能吃任何食物了,重点是要用一小瓶磷酸钠盐口服溶液兑500毫升水,分两次喝完。目的是清理肠道,便于检查和切除息肉。这种口服溶液的包装上虽然标明是柠檬味,但喝起来味道怪怪的,有点返味,我干脆捏着鼻子,一次性喝完。喝完以后就不敢出门了,有点小紧张地乖乖地等待着翻肠搅肚的那一刻的到来,然后就是不停歇地跑厕所。不过还算好,到晚上12:00后,肚子基本消停了,调好闹钟好后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当铃声响起时,正是凌晨5:30,又按医生的要求以同样的方法喝了一瓶磷酸纳盐口服溶液。这时候,肠道基本已经清空,能排出的也只有水了。半小时后,再按医生的嘱咐,兑200毫升的水喝了一小瓶西甲硅油乳剂。之后,水也不能再喝了。稍作休息后,妻子开车陪我来到医院。依然像昨天那样,我再次感受到了医院的热情与耐心。在医生的建议下,临时加了做胃镜的项目,并很快办完手续。然后做了个心电图,在没有发现心脏有什么异常的情况下,就正式可以做胃肠镜了。</p><p class="ql-block"> 这里做胃镜和肠镜是在一个地方,可以连着一起做完,不像有的医院分得太细,胃镜和肠镜不能一起做,只能做完一项再到下一个科室做另一项。我不仅感受到了这家医院的热情,更感受到了他们的以人为本。</p><p class="ql-block"> 做胃肠镜的医生话虽不多,但很和善,且细言细语。他重点将麻醉医生介绍给我,并要我在两张印有密密麻麻注意事项的纸上签了字。因为知道这个注意事项无非是关于手术的一些责任和风险的划分与规避,所以我只是扫了一眼,便迅速在最后的划线空白处签上了我的名字,心想这些的意外不可能发生在我的身上。我曾在妻子做剖腹产时签过字,那时真有点紧张,我不敢看那些涉及意外的条款,心里祈祷着母子平安。后来儿子做疝气手术时,也是我签的字,我没有丝毫的犹豫,我既相信医生的水平,更相信我和妻子的善良一定会带来福报。</p><p class="ql-block"> 我被领进手术室时,妻子被要求退出。我成了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机械地完成医生的每一道指令。</p><p class="ql-block"> “躺下,侧身!”</p><p class="ql-block"> “再往下,躬身!”</p><p class="ql-block"> “脱下裤子,再下点。”</p><p class="ql-block"> 面对女医生的指令,我只得尴尬地闭上眼睛照做。当然,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当一个人赤身裸体地躺在手术台上时,当所有的隐私都暴露无遗时,也就无所谓羞耻感了。此时的我就像一头被绑住待宰的猪,既然我没有权利决定我自己的命运,就只有等待命运的判决了。</p><p class="ql-block"> “马上打麻药了啊,不要紧张。”医生的温柔缓解了我的情绪。当我稍感打针的疼痛时,马上就有一种入睡的感觉,但我依然能听到医生互相交流的声音。</p><p class="ql-block"> 大约几分钟的样子,医生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胃镜已做完了,接着做肠镜。哦,好快!没一点感觉就做完了胃镜。我轻松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感觉下身一紧,腹部有稍微的胀感,觉得有一个什么东西在腹腔中游走。</p><p class="ql-block"> “有息肉。”隐约听到医生说。</p><p class="ql-block"> “再仔细看看。”另一位医生提醒着。</p><p class="ql-block"> 也许是麻药的作用,我有点迷迷糊糊,似醒非醒。原来最担心的痛其实已经完全不用担心了。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没去做前总是想着多么难,一旦真的做起来,就觉得不过如此,关键是要去做,要有一种敢作敢当的精神。</p><p class="ql-block"> 当医生宣布做完了时,我如释重负。妻子和侄女安琪忙进来扶着我走出手术室。她们总认为打了麻药的人会反应迟钝,怕我摔倒。所以关爹(忘年好友)在几天前听说我要去做肠镜时就特意交待,要我做完后不要去打麻将。我问为什么,他说打了麻药反应慢,怕我打错牌输钱。我一笑了之,但出院后打两次牌还真的都输了。记得从医院出来后约一周左右,聊到另一位同事时,竟然半天想不起名字,也许这真是麻药的威力。</p><p class="ql-block"> 医生看我很清醒的样子,就跟我交待一些情况。他说通过做胃镜发现我有糜烂性胃炎。这早在我的意料之中,都是烟酒惹的祸;做肠镜发现了三颗息肉,顺便都做了切除手术,其中一颗达到了1.5厘米,大约有食指那大。医生用一个小玻璃瓶装着,准备去做病理检测,看是否有癌变。医生说即使有病变也不要紧,因为这次的切除手术做得很干净。另外两颗因为不大,没找到。医生说息肉切除后,在伤口处夹了两个夹子,用以止血。最小的那颗不需要夹夹子。这些夹子是医用特制可溶的,不需要再去摘取。</p><p class="ql-block"> 两天后,息肉的病理检测结果也出来了,显示为“高级别”,医学解释为癌前病变,也就是说切除得及时,如果迟了就会癌变,到那时就可能要切除一段肠子了。 </p> <p class="ql-block"> 剩下的就是术后护理和注意事项了,我们像等待圣旨一样地等待医生的发话。</p><p class="ql-block"> “抽烟吗?”医生问。</p><p class="ql-block"> “以前抽,不过现在戒了。”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妻子便作了抢答。</p><p class="ql-block"> “戒了多久?”医生好像不太相信。</p><p class="ql-block"> “20多天。”妻子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准确的说法应该是23天。</p><p class="ql-block"> “那不算,那不算。”医生连连摇头。因为我们生活中有很多人戒了上十年的烟后又复抽的。所以说戒烟不是一个绝对的命题,永远在路上啊。而我还刚刚起步,我必须用超强的毅力来证明自己。</p><p class="ql-block"> “暂时不能喝酒啊!”医生可能知道我是喝酒的,所以没有再问我是否是喝酒的,更没有强制我戒酒。</p><p class="ql-block"> 我点点头,迎面就看到妻子向我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我知道这目光中既有威严的杀气,又有深情的爱意,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的怨气。</p><p class="ql-block"> “我看酒是坚决不能喝了的!”妻子在将恨恨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时,表现出了一副斩钉截铁的样子,我似乎一下子感觉有一股寒气从头到脚袭来。</p><p class="ql-block"> “你知道胃糜烂是什么样子吗?就是像伤口裂开后裸露着的近似腐烂的肉!”妻子的解释让我不容置疑。</p><p class="ql-block"> “你想想,如果这样的胃还天天用酒泡着能好吗?”妻子接着用严厉的话语作了补充。作为护士的安琪也很适时宜地在一边帮腔。我知道她们都是为了我好。如果我要在此时有半句争辩,那就是良心喂了狗。此时,我像极了小时候见过的挨批斗的地主。</p><p class="ql-block"> 医生望了望我妻子,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作交待,看来妻子关于喝酒的意见已经代替了医生的意见。</p><p class="ql-block"> 医生最后交待,回去后要喝三天的汤,然后再喝三天的半流汁。然后基本可以按平时正常进食了,但尽量不要吃辛辣食物。</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从8月23日开始正式开启了喝汤、挨饿、减肥模式。妻子将鸡汤、鸭汤轮换着熬给我喝,嫂子专门炖了财鱼汤,说有助于伤口愈合。</p><p class="ql-block"> 前两天还好,喝汤虽然有点单调,但完全可以保证营养,我依然充满活力。每天仍然坚持加班,因为虽是暑假,但作为招就线的人是不能放假的,每年暑假正是招生就业的关键时期。而且这个暑假,由我具体负责一直在忙于申报省发改委关于高校师生创业就业创新公共服务平台项目,并定于26日到省里答辩。好在赶在做胃肠镜之前,我们完成了所有的申报手续。</p><p class="ql-block"> 从第二天晚上到第三天就感到有点饿了,尽管汤好喝,但还是无法抑制我对食物的向往。睡前我就专门从手机上刷各种做菜的视频,可越刷就越饿。腹腔内时不时有似惊雷滚过,发出沉闷的响声。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但眼前总是闪过我平时最喜欢吃的溜猪肝、小炒牛肉和各种卤味等美食,就连小时候吃过的诸如花片、巧片、猫屎糖等油炸食品也一下子从记忆深处跳了出来,排着队在我的眼前翩翩起舞。我甚至从睡梦中醒来后,提醒妻子买一些炒南瓜籽、黑芝麻等炒货,待我康复后吃。妻子边答应边笑我肯定是饿成了神经病。</p><p class="ql-block"> 第三天的晚饭妻子做的是冬瓜炖筒子骨汤,我去盛汤时,忍不住捞了几小砣肉,趁妻子没注意悄悄吃了。那个香啊,立马就唤起了小时候吃肉的记忆。这三天的鸡鸭鱼肉汤是我几十年来喝得最美味的汤。</p><p class="ql-block">尽管天气炎热,但那天傍晚的夜色好美,不知不觉,我沿着校园走了一万多步。</p><p class="ql-block"> 那晚,妻子在临睡前特意用电高压锅熬稀饭,待第二天早晨吃。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时,也就是医生说的术后第四天了——可以喝稀饭的日子。我喝了满满一大碗,从此三天内不仅可以喝稀饭,还可以吃面条了。稀饭可以放糖,也可以放盐,或许还可以放点肉沫。一想起这些,我就有一股莫名的兴奋,因为往下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了。</p> <p class="ql-block">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这第四天的上午情况出现逆转。喝完稀饭后,我便像往常一样去加班。不一会就觉得肚子有点胀,结果上洗手间时却发现有鲜血,一个上午连上了三次都这样,而且看上去鲜血的量还不少。这时,心里不免有点发慌了。急忙给医生打去电话,医生详细问了我的情况,然后说还是只能喝汤,不能急着吃稀饭,并要我先观察一下,实在感觉不行就来医院。我听后也存一些侥幸心理,寄希望于下午就会好起来。大约到11:00左右,感觉后颈部有点吃力,我想可能是没吃东西引起的。因为昨天约好我哥一家来我家里吃饭,便急着回去炒菜。回家后,也再没有腹胀的感觉,心想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所以见到妻子时我怕她担心,只对她说医生建议暂时还是喝汤为好。妻子已将要炒的菜洗好切好,整齐地摆放在厨房的案板上了,并交待我什么跟什么一起炒,哪个菜少放点油等。</p><p class="ql-block"> 炒完菜后,妻子也摆好了碗筷,并将菜一一端上桌。我一看正好八个菜,也算是符合招待客人的标准。这时我哥打电话说就过来了,还有一位朋友同来。我听后特意从柜子里找出一瓶放了比较久的乡下自酿的小甑谷酒摆在桌上,拿好杯子,等他们吃饭。趁着我哥他们还没到时,我又上了次洗手间,结果还是有比较多的鲜血。我的心情开始沉重起来,但我还是没有跟妻子说。当我哥他们进来入座后,我顺手将卧室的空调打开,心想等下提前去休息一下也许会好些。</p><p class="ql-block"> 当我哥他们开始喝酒时,我便端过妻子盛的鸭汤坐在餐桌的一头准备喝,但当我刚将盛汤的勺子碰到嘴边时,突然感觉眼前一片黑,看不清东西了。我急忙摘下眼镜,使劲揉了揉眼睛,但还是看不清,我正准备说话时,却已经无力抬起头了,只好一头趴在桌上。妻子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我的不正常,马上放下饭碗说:“我去开车送医院!你们马上扶他下来!”她边出门边用电话急促地联系医院的熟人。</p><p class="ql-block"> 侄儿来扶我时,我还比较清醒,他说要背我下楼,我举手示意说不需要,自己还可以走,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事后,我侄儿说我站起来后就往后倒,是他一把将我扶住的,还说我坐过的凳子上还有血迹,脸色很难看。当他们扶我到一楼时,我好像又恢复了神智。这时妻子已发动了车,我被扶上车时,听到妻子正大声地跟医生交流,医生说千万不要坐着,要躺下。还没等妻子传话,我已经躺在车子的后座上了。我知道,此时即使医生没说要我躺下,我也会支持不住,不得不躺下了。当时的头部像痛,又不是痛,还像是被一下子抽空了,难以形容的难受。躺下确实比坐着感觉好多了,但不一会就全身出汗,是那种冷汗,一下子就全身湿透了。</p><p class="ql-block"> “不能睡,千万不要睡着了啊!”妻子边开车边侧过头朝我喊。作为学护理专业的妻子,她深知像我这种情况只要睡过去就有可能心跳停止,再也起不来了。我理解她的担心和焦急,我也不停地安慰她说我没什么事,要她不要急,小心开车。事实上,遇到人命关天的事,谁都会急。当妻子刚发车起步时,正好与楼上邻居的车相遇,妻子因着急,硬是逼着对方的车让路,邻居一时很不理解——平时很和气的大姐为何突然变得如此霸道,事后妻子还特意去做了解释。</p><p class="ql-block"> 妻子以最快的速度将我送到中心医院的东院,侄儿将我扶到门诊大厅坐下时,最初的那种难受又上头了,好在急诊医生很快就将担架推车推过来了。这时,妻子也已停好车。躺上担架,推进急诊间,医生边询问边果断指挥护士在我的左右手扎好留置针。</p><p class="ql-block"> “血压80和60!接近休克血压。 心跳正常!”耳边传来护士的播报。</p><p class="ql-block"> “脚上抽血!”随着脚背一阵剧痛,感觉自己的血又少了好多。</p><p class="ql-block"> “来得还算及时,至少流了600毫升的血。”医生在跟我妻子交流着。</p><p class="ql-block"> 左右开弓,我的两边一下子便挂满了各种输液瓶,有止血的,有保证营养的,等等。</p><p class="ql-block"> “随时观察血压!”我的右手被套上了一个固定的血压计,每过一会就自动测量显示。妻子紧盯着血压显示屏,每次都念给我听,看到在慢慢下降趋于正常,她才松了口气,并开始给我擦汗,在我的胸膛和背部轮换着敷上毛巾。因为尽管盖着被,我还是觉得有些冷。而此时外面的温度已接近40度。第一次感觉到血液对人体是多么的重要。</p><p class="ql-block"> 大体是等主要的医学指标恢复正常时,就转入普通病房治疗。医生明确地告知:转入病房后第一件事就是灌肠,然后再去做一次肠镜,找到出血点,重新夹上夹子止血。</p> <p class="ql-block"> 在转辗过程中,因为我不能自己起来走动,主要靠一位男护工,他大约40来岁,很健壮也很熟练的样子。好在我神智清醒,他问我能不能将双手抱住他的颈部,我说可以。这样他就省力多了,较为方便地将我从一个床移到另一个床。但不管怎样,他的颈部和双手需承受140多斤的重量,而且有的人甚至更重更不便于搬动。当时,我就想到我们学校护理专业的男孩子们,我很为他们的就业担心,真不愿骨感的现实过早地打破他们美好的梦想。</p><p class="ql-block"> 灌肠之后,就只能在病床上排便了,好在之前几天以喝汤为主。侄儿负责侍候我排便并洗便盆,他没有半点嫌弃,像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对他的懂事和孝心我很欣慰。</p><p class="ql-block"> 再一次躺上担架推车,还是感觉冷,总觉得盖在身上的被子太薄。从出病房到走廊,再进电梯,然后又是走廊,再转好几道湾,来到做肠镜的地方。我只能眼睛朝上,以眼中转动的天花板来判断我所到达的处所。特别是在电梯里面,我感觉到人们都会重点看上我一眼,那些眼光中有同情,有惋惜,也有庆幸,或者还有麻木等,也像我曾经来医院看到担架上的病人一样,我不会想像有一天我也会躺在医院的担架上,被众多的眼光扫视和观摩。此时此刻,只要是躺在医院的担架或病床上,你就是病人,病人就是弱者的代名词,不管你刚才或是昨天有多么的健壮和强大,这是你必须接受的现实!</p><p class="ql-block"> 到达肠镜室时,只听一位女医生自言自语地说:“年纪蛮大吗?”然后就掀开我的被子看着我说:“还有蛮年轻呢!”我想或许她之前接到的通知可能说我是位年纪比较大的人,要她注意点。或许我在她心目中确实年纪不大,尽管我知道我这张老脸不可能出现如此意外的效果,但听到她说我还年轻还是感到很高兴。</p><p class="ql-block"> “侧身,往下,再往下!”女医生边说边用手拍我。</p><p class="ql-block"> “躬身,再躬点,好,脱裤子!”跟前一家医院的指令一样。</p><p class="ql-block"> 这次是不能打麻药的,也没人告诉我为什么。我想肯定有他们的道理,不是医院没有麻药,也不是不愿给我打,更不可能是怕我出不起麻药钱。我也没有力气去问,不打就不打,硬扛吧。这么多的血都出了,还怕做肠镜的一点痛吗?</p><p class="ql-block"> 同样是下身一紧,然后就是腹部有一根棍子在搅动,像是悟空钻进了铁扇公主的肚子里。感觉不到痛,但有点胀。</p><p class="ql-block"> 当我再一次盯着转动的天花板被护工推回到病房时,分管我的医生也到了,他说之前止血的夹子脱落了,这次重新夹了三个地方。还特别交代从现在起48小时不能下床,大小便只能躺在床上用盆和壶接。如果48小时后没有出血才算度过危险期。关于饮食,48小时内不能进食,水每次只能喝一小口。</p><p class="ql-block"> 医生走后,陆续就有护士过来,捆住手臂量血压,夹破手指测血糖——血压已经比较稳定正常,但血糖一直比较低,这是失血过多造成的。按医生的要求,妻子买来了棒棒糖,让我一个接一个的含在嘴里。</p><p class="ql-block"> 然后就是24小时不间断的输液,就连出院好几天后两个手腕还是痛的。终于挨过了48小时,医生说算是稳定了。谢天谢地!我终于度过了这一关。其时已是8月28日下午了。可就在这过去的一周内,我做了两次肠镜,失<s>去</s>了600多毫升的血液!与死神擦肩而过。</p> <p class="ql-block"> 医生说到第三天我就可以喝半流汁了。妻子变着花样给我弄来汤、稀饭或面条等,侄儿将我嫂子熬的粥连同电饭堡端到了医院。第四天,我就可以在妻子的陪同下到街上吃早餐了。</p><p class="ql-block"> 在医院的六天好长,像是六个月。妻子一直陪着我。好在中途空出了一间VIP病房,尽管要150元一晚,我们还是毫不犹豫地住进去了,这样我们就睡得踏实多了,妻子也轻松了许多。</p><p class="ql-block"> 这些天,我们讨论得最多的是人的生老病死。妻子说那天中午我失血晕倒时,她不敢想象要是我那天死了她该怎么办啊,那她就在一瞬间成了寡妇啊。我说没这么严重吧,即使如此,也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很多人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只要有人类的地方,几乎每天都在上演生离死别的悲剧。</p><p class="ql-block"> 儿子不止一次地在微信中对我说:“老爸,你一定要好好的啊!”今天我才真正读懂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儿子不在身边,做父母的不能给他增添烦恼,彼此有一份牵挂就是最大的幸福。一周之后,儿子抽空突然回来给了我们一个惊喜,他故意淡然地说是回来看牙医,顺便看看我。我就像做错了事的小孩,更加虔诚地陪他聊天,想着法做好吃的给他吃。</p><p class="ql-block"> 我再一次感受到我家毛孩子米拉的灵性,它只是说不出,其实在很多方面它都懂。听我嫂子和侄儿说,当那天中午我在家晕倒时,米拉坐立不安,当他们把我扶出门的那一刻,米拉眼里流出了伤心的泪水。当我一周后出院回到家时,它呼叫着直往我身上蹿,我坐到哪,它就跟到哪,好几个晚上一定要睡在我床铺的下边,好像生怕失去我一样。</p><p class="ql-block"> 我经历过父母的因病住院和最后的离别,但我还是人生中第一次住院治疗,原以为病痛离我很遥远,没想到竟近在咫尺。一个人的健康关乎整个家庭的正常运转和阴晴圆缺,就像自然灾害和战争之于一个国家。尽管会激起全力以赴和众志成城,并将家国情怀和爱心孝心表现得淋漓尽致,但所付出的代价往往十分惨重。</p><p class="ql-block"> 生命的脆弱不是让我惧怕死亡,而是让我更加敬畏生命,担当责任。之前每当兴之所致,仰脖而下、浸胃刺肠的一杯杯烈酒和吞云吐雾、丝丝入肺的一缕缕香烟,不知能否承载得起自己的生命之重和亲人之托。唯有悠着点才是爱自己、爱家人最好的表达方式。</p><p class="ql-block">(2024年9月15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