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纪事(二)北镇街头那几个人,那点事。

老屋

<p class="ql-block"><b> 北镇之民风</b></p><p class="ql-block"> 北镇是惠民地区行署所在地,不过最初面积不大,虽不至于像人们形容小县城那样:“一条马路一盏灯,一个喇叭全城听”但也的确是小得可怜:当时的面积大约只有一平方公里左右。最南到黄河大坝,下了大坝就是现在的黄河一路,往北到黄河三路,再后面就是一片庄稼地了。从东边的烈士陵园,(即现在的渤海七路)到西边的北镇中学(现在的渤海九路),便是整个北镇的城镇面积。因为小,大家彼此熟悉,一上街,满目都是熟人,既便不认识也基本上面善,所以见了面不打招呼也要会心一笑,礼貌有加,真可谓抬头不见低头见。偶尔发生矛盾,引起冲突,往往争执半天,再一细问却原来不是你兄弟是我同学,要不就是他七姑还是我八姨的好姊妹。彼此好不尴尬!只好呵呵……一笑了之。所以在北镇还有句俗话流传:出门上街万万不可随意与人争吵,因为一不小心就会搞到自家人头上。</p><p class="ql-block"> 因此当地人,尤其是各个机关单位的干部职工基本保持了谦谦君子风度。加上北镇当地民风淳朴,百姓善良,一直以来,北镇的人们大都是彬彬有礼和睦相处的。这里面既有地理环境因素也有当地民风影响,总之,这种纯朴良好的风气一直到了文革时彰然如故。谁都知道,在那个疯狂的年代人们大多是狂躁少理性的。因为不同观点两派往往水火不容,辩论,武斗杀红了眼,斗争升级,有些地方甚至动起了枪炮。连下面小县城里都抢了军火库开了枪。而我们的北镇人,无论斗争再激烈,那怕彼此恨得咬牙切齿疾言厉色,最多也是抡几下棍子扔几块砖头而已,极少打的头破血流,更不会有你死我活的血腥场景。少了血腥就多了和解,忘掉仇恨就走向和睦。北镇小城多谦谦君子,多淳朴民风兮!</p><p class="ql-block"> 如今滨州的城市建设越来越美丽,其中也应该有我们先辈的精神财富在此。希望能继续保持和继承此良好传统,让精神文明贯通我们的生活,让和谐民风吹抚我们的美丽城市,哦,滨州——真可谓人间天堂了!</p> <p class="ql-block"><b> 北镇街头那几个人,那点事</b></p><p class="ql-block"><b> </b>当然再和谐的风也会有波动,再平静的水也会有涟漪。老北镇民风和谐,但不同时期总有那么几个街头人物名噪一时,虽昙花一现却也值得回味一下。 </p><p class="ql-block"><b> 名震北镇的“正司令” </b></p><p class="ql-block"> 文革混乱的一段时间里,从老北镇街里横空杀出了一个孩子王,号称正司令。一时间赫赫有名。我们也搞不明白,他是姓郑叫郑司令,还是自封正司令?也许还有副司令吧?不过副司令没见到,倒是见过几次这位大名鼎鼎的“正司令”。然而一见之下,大失所望,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一只眼睛还有点斜视,说起话来磕磕巴巴,怎么看也不像个英雄好汉。真不知他是怎样把这群农村子弟们召集在身旁的。那些孩子里有比他高的也有比他壮的,却个个对他毕恭毕敬俯首帖耳。我十分好奇,曾私下悄悄问过一个和我不错,外号叫“大嘴”的孩子,“你比“司令”也高也壮,为何对他如此顺从?”谁知“大嘴”一听到他的名字脸色大变,紧张地结结巴巴,压低声音脱口而出:“他,他···诡计多端,心狠手辣。”完了再三叮嘱,千万不可传出去。果然,其貌不扬者一定有过人之处,否则他怎么能把这些孩子们聚拢在一起指挥若定呢。</p><p class="ql-block"> 任何集团内部如空前统一,有了自己领袖之后必然要向外扩张的,孩子世界也不例外。于是“正司令”带领着他的队伍开始向北镇各个单位的孩子们进军了。遇到对手就指挥他的“农民军”子弟兵一哄而上,他们懂得擒贼擒王,(各个机关大院大都有自己的孩子头,)如果僵持不下或者跑了,他们就会堵到孩子头的家门口。除了军分区大院进不去,北镇所有大院他们进出自如。你想,当一群穿着破烂的农村孩子围堵在你家门口时,谁也受不了,很难看也很闹心,对手大多很快丧失斗志,缴械投降了。而各机关大院的孩子们基本是各自为战,难以抵抗,逐被“农民军”各个击破征服,许多机关的孩子纷纷俯首称臣。“正司令”横扫半个北镇城,并因此名声大噪。所有这一带的孩子一听到他的名字无不胆战心惊。我一个发小好友,多年之后说起这一段,依然记忆犹新,他说:“一次我们在湾里洗澡,忽然听说正司令来了,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连衣服都来不及拿,光着屁股就往家拼命跑哇。”</p><p class="ql-block"> 好一个“正司令”,居然无意中领导了一场农村包围城市的战役。“农民军”从此出入各机关大院如入无人之境,气焰嚣张。新北镇的孩子世界(尤其是渤海七路以东)几乎一半成了他们天下。但正所谓那里有压迫那里就有反抗,机关的孩子们终于串通起来求助于他们的正规部队《八一八红卫兵大队》既小联动。 “小联动”本身就是机关大孩子们组成,现在他们的小弟兄们纷纷告状诉苦,这些大哥哥们自然义不容辞,尽管他们当时正面作战任务繁重,但还是决定抽出人马和“农民军”来一次决战,因为这些农民儿童团实在闹得有点太不像话了。</p><p class="ql-block"> 小联动派人给农民军司令下了正式战书,约定在某时某地双方前往决战。那“正司令”正在势头上,根本不在乎什么小联动,收下战书满口答应决战。到了那一天,双方人马齐聚北镇中心的十字路口(现在的渤七黄三路口)黑压压一片,很像现在的黑社会群殴,只不过都是些孩子。机关的孩子人多势众,个个人高马大,相比之下“农民军”就显得寒酸了,委委琐琐,人数也不占优势。</p><p class="ql-block"> 尽管那“正司令”身先士卒一马当先,仍然抵不住对方强力攻势,刚一交手,便一触即溃一败涂地。农民儿童团四处奔逃,做猢狲散。没费“枪弹”没有伤亡,战斗结束。从此北镇街头很平静了一阵子。后来这些“农民军”虽然还有断断续续的小规模行动,但完全没有了往日威风,渐渐淡出了人们视线,又过一些日子,这段战事几乎就无人提及了。</p><p class="ql-block"><b> 一个叫“三跩”(zhuai)的女乞丐 </b></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北镇人一提起三跩,几乎无人不晓。三跩的“跩“字,也不知道这个字对不对,只是个音译。她到底叫什么名字谁也不清楚,但这个女人在北镇街头知名度如此之高。 三跩大约有二十几岁的样子,穿着衣不遮体的破烂棉袄,(冬夏一身)一头乱蓬蓬的发髻,脸上脏兮兮,咧着两片厚嘴唇傻傻地笑。她有时去饭店里要着吃,也有时去垃圾堆里翻腾着什么。 </p><p class="ql-block"> 一个年轻女人沦落到这步田地是很令人同情的。人们疑惑她从哪里来呢,如果不是有病怎么会这样?她的家人哪儿去了?关于她的传说很多,有人说她是附近村里的,因为婚姻问题得了精神病,也有人说她生来就是弱智,自己跑丢了。有些好事无聊之徒喜欢逗她玩,孩子们也会围着她打闹,有时,她生了气就会瞪起眼来追过去,吓得人们大叫着四处逃窜,她却原地站住呵呵大笑。每当她出现在街头,总会引来许多人的围观,那时候还没城管干涉,好像也没看见救助站来救助,她就这样疯疯癫癫的流浪着,风餐露宿,隔三差五的在北镇街头出现,人们已经习惯了,如果有几天不见她踪影,甚至会觉得少了些什么。夏天还好说,但在寒冷的冬天,我见到过她一次,还是穿着夏天的那身破烂棉袄,我就想那么冷的天,她晚上可怎么过呢?但过了几天,她又出现在街头了,你不得不佩服她的生命力真是顽强啊。 </p><p class="ql-block"> 一段时间,三跩的知名度太高了,不仅是人们茶余饭后的必定谈资,更成为一种标志性经典,很多人拿她来说事。年轻人互相贬低时会轻蔑地说“你那本事呀,也就娶三跩当老婆喽。”对方便会急了眼。有小孩子调皮,大人就会教训说:“你再不好好学习,将来就和三跩一样了。”小孩子也听了也会哭丧了脸很不高兴。 </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人们忽然发现北镇街头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三跩的身影了。有人说,她被家人领回去出嫁了,也有人说,看见一辆大卡车把她拉走了。然而,流言纷纷,无从落实,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儿,就像谁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来的一样,她就这样悄悄地消失了,消失在北镇街头,消失在人们视野里,再后来,消失在人们的话语和记忆里。</p><p class="ql-block"><b>补遗:</b>读者潘玉正看过本文后给我发来了三跩的资料,真实准确。全文如下:</p><p class="ql-block"> 三跩实名叫“酸蘸”是北镇人对糖葫芦的俗称。其人为滨县耿家人氏。自幼弱智,父早亡,与母共同生活。家境赤贫。一身破棉衣遮体,常年在北镇老汽车站,北镇街头乞讨或抢夺别人手中食物为生。附近儿童因害怕避之。成年后与流浪汉厮混,竟与男乞丐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苟且之事,至怀孕。后育有一子,不知其父。该男婴由酸蘸之母抚养。有人亲眼见其母到三八商店买布做婴儿衣服。临冬寒冷,婴儿常啼哭不止。一日,其母有事临时外出,只一会功夫,酸蘸就将啼哭的孩子放入锅内点火为其取暖,孩子尖叫,酸蘸不为所动,继续烧火,后声音越来越小,待母亲回家孩子已气绝身亡。大约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某日人们皆不见其踪影,从此失踪。传说为外地人拐走,但无处查证,其下落终成迷也。</p><p class="ql-block"><b> 那个会学鸟叫的老人 </b></p><p class="ql-block"> 北镇街头曾有过这样一位老人,破衣烂衫,邋里邋遢,既是在寒冷的冬天也是光着膀子穿一件破棉袄,那棉袄油乎乎地像块黑毡布挂在身上,完全没有了弹性,乍一看很像一个叫化子。加上很多小孩子围随着他,以为又是一要饭乞丐,但到近前一看,才知道孩子们原来是在听他学鸟叫。</p><p class="ql-block"> 老人大概是附近农村的,没事喜欢到城镇来逛。他会学鸟叫,而且叫得惟妙惟肖。往往在孩子们恳求下,老人会微笑着眯上眼睛,吸一口气,抿起嘴唇,在少牙的嘴里卷起舌头,于是从他口中发出一连串清脆悦耳的鸟叫声,娓娓动听如真似幻,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如此美妙动听的鸟语是从这样一个邋遢的老头嘴里吹出来的。大家听得入迷,尤其是孩子们,听了一曲缠着还要听,尾追不舍。老人脾气很好,基本上有求必应,大概他自己也从这种学鸟叫的过程中得到一份快乐和尊重。我们更是视其为奇人,后来长大了才知道那是一种口技。老人的口技十分了得。</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是在夏天,在一棵大树下面,一群孩子又围上了他,我见了也忙跟过去,因为他学得鸟叫实在太好听了,怎么也听不够,谁见了也会身不由己的跟上去。但这一次,大家没有热闹地喧哗,我正奇怪,一个小朋友悄悄告诉我,老人这次要把树上的鸟叫下来呢。我听了很惊奇,再一看孩子们个个屏住呼吸静静地和老人一起盯着树枝头,在那高高密密的枝叶上果然有几只叫不上名的鸟儿正在跳跃着。老人这次没有眯上眼睛,而是直盯着树上,卷起舌头,从嘴里轻轻发出一声清脆的鸟鸣,很短,仿佛是在打招呼,然后又是两声,好像在问候,果然树上有回音了,老人两声,树上两声,老人一串,树上一串,来来回回像银铃一般萦绕着周围,真奇妙!老人最后干脆闭上眼睛,只从嘴里吐出一串串动听的鸟语,自我陶醉于与鸟儿的交流之中了。人们也是听的如醉如痴。忽然一个孩子惊喜地大叫,“下来了!鸟下来了!”众人一惊,抬头看去,果然一只有着红色尖嘴的鸟,张着绿白相间翅膀正向老人头顶飞去,但小孩的一声大叫惊着了它,猛的一个九十度转弯慌慌地飞跑了。大家不无报怨地望着那个小孩,小孩也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脸红红的低下去。</p><p class="ql-block"> 老人慢慢睁开了眼,仿佛没看见刚才一幕,自顾转身而去,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人物一理,鸟通人性啊。”望着老人的背影,我忽然感到那鸟儿们都是有灵性的,以后应善待它们。 </p><p class="ql-block"><b> 侃大山的宣老汉 </b></p><p class="ql-block"> 有一段时间,在剧场街路口有个喜欢侃大山的老汉成了孩子们追逐的目标。人们都叫他宣老汉,是附近宣家的。但他并不老,当时也不过四五十岁的年纪。不过那个年代四老五十称呼老汉名副其实。 </p><p class="ql-block"> 宣老汉个头不高,披一件破棉袄,冬天里也习惯敞着怀。有时也拿一件黄大衣,但不穿,挂在胳膊上,走到哪儿往地上一丢,坐在上面开始了他的宣讲。天南海北家长里短无所不知无所不聊。他的风趣幽默,爽快直言的风格常逗得大伙哈哈大笑。小孩子们更是亦步亦趋围着他转。有时他还拿着几把铁笊篱在叫卖,说是自己编的,有孩子问,这个做什么用啊?他嘿嘿一笑,做了一个夸张的“捞”的动作,大声回答,“捞扁食啊”。(当地土语“饺子”的意思)他经常去三八商店打上几两酒,盛在一只掉了瓷的破搪瓷缸子里,喝一口走出好远,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来到他开讲的地方,孩子们早就围在那儿了。因为大家知道只要他有了酒,今天的话题就会更热闹更精彩了。例如,今天他拍着胸膛说他儿子是解放军军官,他是响当当的军属老大爷,但明天那个军官或许成了他孙子。于是有人说他吹牛,也有人认为他每天能打酒喝,还是有一定经济实力的,说不定那就他的军官儿子孝敬的。真假始终无处考证。但人们似乎并不在乎这个,在乎的是他每天能给大家带来的欢声笑语。他如果有几天不出现,人们还在念叨他呢。后来当他真的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大家难免有些失落甚至有点惆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