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唐土生》

杨安忆

题记：鲁迅先生的《藤野先生》我很喜欢，余秋雨先生的《三十年的重量》我也喜欢；我想学生与先生之间的情感无非就是这样：炽热真诚，念念不忘。



我的数学老师唐土生，是一个有风度的人。那时候，唐先生是高平复习班招生的一张名片，在四五间跨度的大教室里，挤满了一百多名学生——“唐土生”的名字飘来飘去，许多学生是慕名而来，家长为孩子能进唐老师的班级而倍感荣光，哪怕是最后一排，也喜上眉梢，得意洋洋。

唐老师的数学，在高平这个小县城是出了名的，是真正的“名师”。求学时代，学生对老师的品评总是充满热度，经久不衰。我听到过别的学生对他们数学老师的评价：一位王姓老教师，只讲简单题，不讲难题，简单题可以从“解法一”讲到“解法五”，而难题一个不碰，堪称“奇观”；而且自己美其名曰——“我们是只讲典型题啊！”令人哑然。我们的唐老师完全不是这样，他难易相间，取舍得宜，胸中有丘壑。他语速快，上课节奏也快，他思维清晰，粉笔字也写得漂亮，我很喜欢他。

我记得有一位叫做张秋旦的老师，教我们物理。有时候他喝点小酒，眼神有点飘，在上课间隙，会发几句怀才不遇的感慨。他说：“中国有“三弹”——氢弹、原子弹、还有我张秋旦！”我们都笑了。不可否认，张老师自成一派，也是风度。但是，我还是更对唐土生着迷。我记得有一个细节：擦黑板。板书满了，张老师走下讲台，踱步门口，抽支烟，与此同时，值日生三下五除二，把黑板擦净了。有时一节课写两三黑板，这样的程序便重演两三回，我回忆这种默契，有种经典电影回放的感觉。而唐老师，则事必躬亲。他是自己擦黑板的，他右手握着板擦，左手扣住衣襟，手臂用力地，缓缓地，在黑板上滑行，还不时嘴角吹一下飘落的粉笔灰——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富有节奏和韵律，美不胜收！

我不是一个好学生，课堂上，我没能聚精会神，专心听课，我在走神，我在迷恋老师的“风姿”。我迷恋他的举手投足，为他的音容笑貌而倾倒，数学本是枯燥的，可是，在他这里，我感受到一种美。于是，在很多个惴惴不安的日子之后，有一天，我鼓起勇气，推开了他办公室的门。我表达了想合影留念的愿望，唐老师欣然前往。照片中的我，喉结突起，神态拘谨，几粒青春痘在脸上逗留，有柔软的胡须在下巴上迎风飘扬，表面无惊无喜，内心起伏跌宕，有一点青春的矛盾挣扎，还有一点桀骜不驯的模样。照片的背后，我还留了几行蹩脚的小诗，字是稚嫩的，诗是稚嫩的，人也是稚嫩的，唯有一颗心，是真实的。这是学生对老师的迷恋与喜欢，与性别无关。这是由学识、涵养、气度和品格熔铸成的一种高度，可以欣赏，可以仰望。

求学时代，我们是很容易树立偶像的。蓦然回首，那个时候，我喜欢过唱歌的毛阿敏，演戏的王志文，写作的余秋雨和王安忆，甚至家乡获得“梅花奖”的戏剧家张爱珍；而在课堂上，在所有老师中，我对唐老师是有感情的。

二零零二年离校，时至今日，已过去了二十二个年头。在这二十二年里，我读书、工作、娶妻、生女、生子；在这二十二年里，他教书、管理、升职、嫁女、退休；在此期间，我们仿佛两条平行线，在各自的人生轨道上穿行而过，别无交集。中途，我通过朋友建国先生送过他一本自己的书，他通过同事建国先生转达过对我的问候，仅此而已。夜深人静回忆过往生活，我从网络和建国口中，得到他一星半点的消息。二零一六年，唐先生被任命为高平一中副校长，我由衷为他高兴。后来，在学校人才济济的教师队伍里，他慧眼识珠，选择青年才俊与爱女成婚，一时传为美谈。

现在，回家的时候，经过高平一中，我很想进去找他，坐下来，聊会天——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又能聊些什么？毕竟，二十二年的光阴一去不返，彼此心里沧海桑田。有时候，我真想走进他的教室，坐在最后一排，听他讲数学课，讲三角函数、讲排列组合、讲曲线方程、讲立体几何——我回忆的目光穿越二十二年的迷雾，与二十二年前的唐土生先生相逢，寻找失落的青春，寻找曾经的自己！

附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