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爸爸的眼里,家的载体可能是房子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因为除去养育子女,回想他的过去,一代代的房子,仿佛标志着他劳累的阶梯,也刻上他韧性的印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盖第一座房子时候还没有我。据说,村里分给爸爸一片低洼的宅基地,并不很理想。爸爸后来说他并不嫌弃,他每天放学后就去挖土、挑土、填土,慢慢填好了一半。可以够盖三间房,另一半一直我记事很久都没有整理,爸爸是没有多少力气的教师,估计那已经是他的极限。这是一座土坯为墙麦秆做顶的老屋。土坯是爸爸跟娘一块块打的。快五十年了,风吹雨淋质量还很好。因为做的土坯里面掺了烧煤的炉渣,也是爸爸从煤矿一担担担回来的。这三间土坯房,代表了父亲的坚韧与希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二个房子是个小西屋。因为我们家人多,姐姐慢慢长大后就不适合跟我们睡一张大炕了,爸爸也还没精力去修另一座大房子,所以妥协盖了这间小小的西屋。西屋虽小,却曾经被我喜欢和羡慕。因为它有石头和砖的墙,有瓦片的屋顶。爸爸还请村里的木匠打了一张大床。两个或者三个姐姐睡大床,旁边木板又支起一个小床,是另一个姐姐的。为了放姐姐们的书,还有木条做的简单的书架。所以,在当时的我看来这是一间精致的西厢。西厢,代表了爸爸的心细和精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来,我们又盖了第三座房子,是在原来三间房的东边连着的。碎石和泥土的基础,爸爸勉强打好;石头的墙体,请村里的人一块块砌的;砌墙用的石灰,是爸爸买了煤买了石头自己烧的;屋顶的苇席,是请走乡串户的手艺人编制的;然后有请我二舅他们的建筑队帮工,这样,可以少付和晚付工钱;很多事都要请人帮忙,请人打石头或者砌墙,都是力气活,并不是爸爸的长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件事情我不能忘记,二舅的建筑队完工后,一起喝酒吃饭。二舅说没事不用担心工钱,晚点还。大概是同样的话多说了两遍次,爸爸突然爆发了,跟二舅打架,嫌他不停的说,赌气要借钱给他工钱。而娘,则怨二舅喝了酒多说话。当时,我觉得爸爸是多么不讲道理啊。但是,只有我在的时候爸爸哭了,第一次当着我哭了。他说,盖这个房子真不容易啊,你看看,哪里不需要钱,哪里不需要去操心和维持。我也哭了,<s>即使</s>觉得二舅不该受这次的委屈,也原谅了爸爸。所以这三间新房,更多的是爸爸的委屈与不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以为这就是结束了。没想到还有第四座房子。因为所谓的新村改造,村里要把旧房子拆了统一盖新房,可以选楼房或者别墅,但缴不一样的钱。那时候的我们姐弟都陆续工作了,但爸爸仍没有走出财政紧张期。一下子拿出几十万还是有些为难。我们都劝他在城里买个小公寓,但几经辗转考虑,还是最后定了买村里的别墅。那时候,爸爸一定在想象我们回去的时候,住进他的别墅房子里,别人可以羡慕的说:您真厉害。钱交了,等交房。这一等,就等了六年还是八年。因为村里主管拿了钱,却并没有支付给建筑公司。村里比我们惨的人还有,刚刚新盖的房子已经扒掉了,去租住小黑屋。爸爸只能继续住在原来还没有扒掉的房子里,天天盼,年年催。在当时的中国在农村这样的角落,没有人给个说法。后来,别墅终于好了。爸爸也等老了。我因为四年没有回家,爸爸跟我一起住在里面,然后骄傲的指(炫)点(耀)江(房)山(间)的时刻,并没有等到。所以,这个别墅,是爸爸的光荣与无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农历八月,爸爸走了。等我回去的时候,只能看到爸爸的坟头,那是他落土为安的房子,只有几尺的地方。他以前盖的房子,还在那些地方,那些房子的故事,与风一样无声流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定居大洋彼岸的小弟在父亲离开时写下的文章,收录于此。父亲离开我们快三年了,现在读到它,依然泪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