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纪事之十——荸荠

李友琼

<p class="ql-block">2024年9月9日星期一5:21</p><p class="ql-block">母亲纪事之十——荸荠</p><p class="ql-block"> 由于父亲不管事,母亲一个人带我大姐和小姐,还要出工,已经非常不容易。</p><p class="ql-block"> 母亲怀着我的那个春季,已经出怀。队里清理堰塘淤泥,出工挑泥巴。别人问母亲是不是怀着孩子,母亲说没有,只是絮裤里面有团棉花挤到一坨了,看起来肚子鼓鼓的。以此糊弄人家。那年母亲才28岁,正当女人最鼎盛的年纪。跟她一起出工的也都是年轻人,一起疯疯闹闹,故意给母亲的泥巴装得满满的。母亲个子矮小,挑着沉重的一担泥巴,在狭窄的田埂上,走都走不稳,歪歪倒倒,跌跌撞撞。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她想以此压下腹中的胎儿。她实在不想再多一个孩子跟着她受苦。</p><p class="ql-block"> 然而,到了夏天,农历七月,我还是来人间报道了。</p><p class="ql-block"> 我曾经问过母亲,当看到我又是一个女孩时,她是不是很失望?母亲否认。我猜想,应该还是有那么一点失望的。我能够理解母亲。</p><p class="ql-block"> 母亲说我小时候特别乖巧,一家人都很疼爱我。即使不怎么过细的父亲,有时候也会将我抱到他腿上坐一会儿。</p><p class="ql-block"> 当我出生之后,即使只有三个女儿,母亲也决定不打算再生,上了节育环。她这一做法引起邻居凤伯母强烈谴责,说怎么能不生儿子呢?多次劝说母亲继续生下去。无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母亲并没有怠慢我。喂我吃奶直到两岁多。</p><p class="ql-block"> 在我很小的时候,每次走亲戚,母亲总是带着我。</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到河对岸小姑婆家拜年。小姑婆是我爷爷的妹妹,家里也跟我们家一样穷得叮当响。但她跟我母亲一样热情好客。不仅留下我们过夜,早上居然煮了红糖鸡蛋,为大家端到床上吃。这是一种极高的礼遇。 为了让我多吃些,母来将她碗里的也分给我。小小的我傻不拉叽,一顿竟然吃下六个鸡蛋。到正式吃早饭时,看到一满桌丰盛的菜肴,我已完全吃不下,觉得无比遗憾。那时我应该不到十岁。</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在插秧的季节,每天傍晚天快黑,母亲才拖着疲惫的身躯,从田里回来。她总是挽着裤管,打着赤脚。走到家门口,还没来得及进屋,见到我,她便弯腰,慢慢放下裤管。小心翼翼,将藏在裤管中的野生荸荠拿出来,一颗一颗,仅半个小指头大小。我将双于捧着接住,这是我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荸荠虽少小且少,还是给我极大的满足感。</p><p class="ql-block"> 长大后才想到,在烈日下,田里的水都晒得发烫,母亲弯腰驼背,一边插秧,一边顺手捡起田里的荸荠,塞进裤管里。她心里该是有多么牵挂幼小的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分田到户之后,为了能让我们吃到大荸荠,在五斗丘(我们家其中一块水田),母亲特意留出一角,种上荸荠苗子。到了冬天,从泥里挖出来很多荸荠,又大又甜,我们特别开心。围着火炉烤火时,母亲会为我们姐妹削好荸荠递到手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我们都很小的时候,全家人穿的鞋,都是母亲亲手做的。</p><p class="ql-block"> 做鞋的工序很复杂。</p><p class="ql-block"> 首先得打壳子。选一个太阳大的日子,取下一块门板,搁在两条板凳上。将家里不能再穿的破衣烂衫,尽量剪下其中还算完整的部分,平铺在门板上,刷上米汤。再加一层布,又刷一层米汤。大约将三四层布粘在一起,放在太阳下晒干,直到成一张硬邦邦的纸壳。这个过程就叫打壳子。</p><p class="ql-block"> 有了壳子,再剪鞋样。剪好鞋样,再包上布,纳鞋底。用一种叫索子的较粗的线,一针一线,密密麻麻。索子也是母亲自己纺线后搓成的。在冬天的夜晚,母亲左手捏着一根棉条,右手摇动纺车,纺线。</p><p class="ql-block"> 每到新年的前夜,我总是陪着母亲到很晚。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母亲还在为我做鞋。做好后为我试穿。新鞋一般都很紧,母亲将我的脚抱在怀里,要费好大劲,才能帮我穿上。给我穿上新鞋后,母亲才算疏了一口气。</p><p class="ql-block"> 家里再穷,母亲也会想方设法让我们穿上新衣新鞋过年。我的新鞋总是最后一个做好,因为我最小。当母亲为我穿上新鞋的那一刻,我是幸福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在我大约六七岁的时候,我经常胃疼,疼起来满地打滚。母亲就煎一锅艾叶水给成喝,喝下后呕吐一番,会有所缓解。后来越来越严重,母亲只好带我去镇医院检查。那时没有公共汽车,如果步行,得走二十几里路。母亲请远华叔陪伴,驾着一条小木船,从家门口小河里出发。驾船半天才到镇上。我晕船很厉害,走到河滩上就呕吐了。远华叔带我们去找到他姐夫,我称之为松青姑爹。再由松青姑爹带我们去医院。</p><p class="ql-block"> 在透视室,医生让我吃下一大瓷缸子贝餐粉,照了X光。说我是胆道蛔虫。肚子里蛔虫太多,都钻到胆里面去了。奇怪的是,从此以后,好像也没有吃药,我就好了。</p><p class="ql-block">李友琼 2024.09.09 06:15</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