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谷子</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文/富丽怀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绵绵不断的山,高低起伏的岭,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走过一队迎亲的人群。</p><p class="ql-block"> 一只结满铜锈的唢呐,吹奏着一首过时的流行歌曲,给荒凉、沉寂的群山带来了暂时的热闹。响声过后,群山仍陷入死般的寂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p><p class="ql-block"> 谷子做了人家的妻子。</p><p class="ql-block"> 丈夫叫金山,生得膀阔腰圆,在村里办的小煤窑上做事。一块过的还有瘸腿弟弟银山。</p><p class="ql-block"> 谷子是个柔软得水样的女子。她在娘屋里做闺女做到二十岁,没有出过山。爹有病,看病花了几千块,全是金山拿的。临来时娘嘱咐她:“谷子,过了门跟人家好好过,咱欠人家的情哩!”</p><p class="ql-block"> 谷子初到这里,并没有十分陌生的感觉。唯有使她不自然的是少了在娘屋子里做闺女时的安静,黑夜里多出的许多事情使她不习惯。往往金山已在她的身旁发出很响的酣声,她却久久不能入睡。</p><p class="ql-block"> 谷子尽着一个妻子的职责,日里夜里劳作着。在小山村里赢得了一个贤慧的好名声。</p><p class="ql-block"> 银山每天拖着那只瘸腿,赶到二里外的岸上小学去当代课老师。遇上刮风下雨,往往跌滚一身泥水回来。金山总黑丧个脸,好象银山欠了他二斗黑豆钱。</p> <p class="ql-block"> 山雨浇湿了三个春夏,山风又吹干了三个秋冬。金山银山兄弟时常拌嘴,谷子的日子也慢慢难熬起来。</p><p class="ql-block"> 金山常半夜回来,回来就拿谷子撒气。谷子总无言地顺从着,眼泪打湿了枕巾。</p><p class="ql-block"> 银山从学校回来总一言不发,只是下死力气地干活。谷子有几回见银山从沟里往坡上艰难地挑水浇苗,就劝他歇着。银山每回只是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她,仍旧顽强地干着。</p><p class="ql-block"> 终于下雨了,雨下得真大。谷子倚在门口,心里一阵阵发急。丈夫没见影子,银山也不见回来。外面又有几道电光闪过。谷子终于放心不下,撑了把伞出去了。 </p><p class="ql-block"> 下了坡,老远就见坡底下有个人向上爬着,谷子认出是银山,忙奔过去。 只见银山满身泥水,鼻子也磕破了。谷子心疼地说:“天不好,怎么不早点回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背你回家吧!”</p><p class="ql-block"> “不……”</p><p class="ql-block"> 谷子的劲真大,不由银山再说什么,就将他背起,一步一步向坡上爬。银山挣脱着不让背,一块石头拌了一下,谷子脚下一滑,和银山一块摔倒了。她很快爬起又背上银山,象哄一个孩子似的说:“听话,别动,让嫂子背你回家!”</p><p class="ql-block"> 银山哑着嗓子叫了声“嫂子”,就一动不动地爬在了谷子那被水浇湿了的温软的背上,谷子能感觉到银山滴在自己脖子上的泪滴,她的心中涌起一丝母爱的柔情……</p> <p class="ql-block"> 银山病倒了,他浑身高烧,神智不清。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哥哥在大声地嚷,嫂子也好象在低低地哭。</p><p class="ql-block"> “你哭球啥哩?人家养个母鸡还下蛋,哪像你人模狗样的,三年了连个鸟也不会养……”</p><p class="ql-block"> “呜呜……”</p><p class="ql-block"> “你爹死了还是你娘死了?你是哭魂哩还是怎的?”</p><p class="ql-block"> “呜呜……”</p><p class="ql-block"> “老子摊上你算是断子绝孙了。明个老子也不下煤窑了,挣恁多钱有个球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哥哥将嫂子扯进屋里,嫂子的抽泣声里便搅进了痛苦的呻吟……</p><p class="ql-block"> 银山想站起来去揍金山两耳光,可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两滴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p><p class="ql-block"> 早起,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谷子仍烧火做饭忙个不停, 只是两个眼窝有些红肿。</p><p class="ql-block"> 金山开始去一个叫“小白鞋”的寡妇家赌牌了。有时黑夜也不回来。</p><p class="ql-block"> 银山有时夜里醒来,会听到隔壁嫂子的哭声,他的心里不知怎的也会一阵阵难过。</p><p class="ql-block"> 银山请了假在家里歇着,仍不肯闲。他砍来荆条,编着煤窑里用的荆笆。谷子多次劝他不听,后来干脆把荆条抱走了。</p><p class="ql-block"> 绵绵不断的山,高低起伏的岭,弯弯曲曲的羊肠山道上,又走过一队迎亲的人群。依旧是那支结满铜锈的唢呐,依旧吹着那首过时的“流行歌曲”……</p><p class="ql-block"> 谷子记得自己就是这样给吹来的。</p><p class="ql-block"> 银山望着那迎亲的人群走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p> <p class="ql-block"> 又下雨了,这一年秋天的雨水特别多。听说山下都遭水灾了。 </p><p class="ql-block"> 夜里,银山又听见嫂子哭了。他的心里不知怎地生出一种刀割般的疼痛。他穿了衣,去敲嫂子的门。谁知那门竟没有插。银山走进里屋,谷子正肩膀抽动着爬在枕上哭,竟一点也没觉察到他的到来。他不忍地劝道:“嫂子,别哭坏了身子啊?”谷子吃了一惊,看是银山,忙抹了把泪,强作笑脸说:“没…….没啥事,我做梦……做恶梦了……”银山嗓子发哑着说:“别瞒我了,我都知道……”谷子的眼泪不由又涌了上来,她哽咽着说:“我命苦啊,本想……能生个孩子……你哥就会高兴的,可偏编肚子不争气……你哥打我……我……没法说……"</p><p class="ql-block"> 许久,银山对谷子说:“嫂子,我走啦,你多保重……”</p><p class="ql-block"> 谷子一听,猛然象从梦中惊醒,她一下子跳起来抓住了银山的手,浑身颤抖地说:“你别走……你不能走……”</p><p class="ql-block"> 银山吓楞了,谷子只穿一件短短的背心,她的白嫩的胸和臂膀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跳动的桔黄灯光下,象镀上了一层迷人的暖色。他浑身激烈地颤抖着,想用手抚摸谷子那柔软的肩……</p><p class="ql-block"> 昏黄的灯光跳了几下,被窗缝里钻进的一股冷风吹灭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谷子有喜了。</p><p class="ql-block"> 金山喜得黑脸放光,他一反常态,变得对谷子格外的温柔。谷子却象见恶魔般地怕他、躲他,他却越加喜欢亲近她。</p><p class="ql-block"> 谷子的肚子一天比一天显眼,她整日拖着沉重,艰难地走动,心里却充满了从未有过的甜蜜与不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日子过得很平静,象是什么也没发生。只是突然有一天,银山不见了。</p><p class="ql-block"> 傍黑时,在岸上上学的学生捎来封信。信是银山写的,说他去了山下怀川镇投靠一个家里办厂的同学了。</p><p class="ql-block"> 下雪了,纷纷扬扬的大雪盖住了绵绵不断的山,高低起伏的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