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奶冲蛋

左思

人奶冲蛋（散文）

文/左思源

据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记载，人奶可补血，润燥，解毒。有治虚劳羸瘦，虚风瘫痪，消渴，噎膈，大便燥结，血虚经闭，日赤眼昏等功效。

人奶，就是母亲的乳汁，我们几乎人人都是喝着这生命的甘泉长大的。当然，也不排除有的母亲为了保养身体，而故意不让亲生骨肉吸吮自己的“奶”；也有的母亲则因为自己身体原因，确实挤不出一滴奶来喂养自己的宝贝。诸如此类情况也只能用奶粉或白糖米汤来替代。

我属于后者。我母亲因没日没夜地挑石子去修公路，干着男人一样的重活导致我早产。母亲也无法为我挤出一滴乳汁，即便用了各种催乳的药方子和土办法也无济于事。

我喝着“百家奶”、米汤加白糖、二姑母寄来的麦乳精长大的。父母和亲友时常拿我小时候特别“好哭”来开涮，其实，他们不懂我的“哭语”，我是因为缺少营养或极度饥饿在哭。

我的整个婴幼期是在嘤嘤哭泣中度过的。好不容易捱到童年，读小学时，我的个子在班上同龄人中最矮，每个年级，老师都让我坐到第一排。

　　记得小学语文课里有篇文章叫《泥塑收租院》。说四川省大邑县有个大地主叫刘文彩，他平日里横行乡里，鱼肉百姓，自己却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还专门养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奶妈，每天提供新鲜人奶让他喝人奶冲蛋。

老师在讲解课文时，脸上的表情是咬牙切齿的憎恨，我坐在课桌上却一脸的懵逼，心想，那人奶冲蛋到底是什么滋味？有啥好喝的？比麦乳精好喝吗？

小孩子喝人奶天经地义，成人喝人奶就“很不正常”了，会被想歪，要被声讨。

时下，一些超级富豪为了长命百岁，竟然也开始喝“人奶冲蛋”来养生。据说，这只是在他们圈层中慢慢流行开的一种秘而不宣，“人人心中有，个个嘴上无”所谓的高质量生活。

理智的细想一下，这也经不起医药科学的推敲和论证。如果人奶冲蛋真的是灵丹妙药，那医生岂不都要失业？女人也不用去工作了，专门在家卖奶汁就行啦。荒谬至极也！

人奶冲蛋我倒真的喝过，只不过我不是为了养生，而是为了保命。

说起“人奶冲蛋”这个名词，有可能会让一些女士反感，但是，它确实是一味药方子，且是一味“良药”和“补药”。

我十来岁时候，身体孱弱多病。每到夏天，两腿会长脓疮，成片成片的长，先是红肿鼓包，红艳艳的犹如成熟桃尖，后期就开始化脓溃烂，导致裤子都不能穿。我只能整天光腚躺在床上，夜里睡觉翻一下身，那钻心的疼痛令人生不如死。至今回忆起来，也觉得头皮发麻，牙根发酸！

村镇和县城大大小小医院都看遍了，医生们无怪乎就是给我注射青霉素和庆大霉素，再配些膏药带回家涂抹。不但没有什么疗效，病情还越来越重。

我母亲常常为我伤心流泪，担心我活不长。万般无奈之下，父亲说只能带我去省城合肥，去求助二姑妈：找省城大医院的专家看病。

我躺在二姑妈为我临时搭在她家房子过道的竹床上，两位小表妹见到我，视如瘟神，避之不及。每当从我身边走过，她们用喷洒了风油精的手帕掩着鼻子迅速地跑开。大表姐则很懂事，她不害怕，还为我递水端饭。我母亲好生感动，说大表姐憨厚贤惠，将来嫁到谁家，一定是谁家的一房好媳妇。

二姑父和二姑妈开始在各自的单位广托同事和亲友，去打听哪家医院有看皮肤病的有名专家。

某天，二姑父中午下班回家吃饭时，心情非常高兴地对我父母说，他单位有个同事的亲戚是一位老中医，曾经是原国民党军队的军医，尤其擅长治疗跌打损伤和皮肤病。只不过他已经退休闲赋在家，年纪大了，也很少愿意给人看病。

姑父拍胸脯说可以陪我们上他家里去看病，这个面子他的同事一定得“给”！因为某种工作关系和私交，姑父也就没有和我父母过多解释了。

第二天一早，姑父用自行车推着我去看病。我的两只腿不能碰到车架子，碰着就很疼，姑妈就用冬天的棉衣给裹在后架上。

那时候，合肥的街道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犹如是电影里战场上的炮弹坑。每当车轮要过坑氹时，我就不由自主抬地起双腿。姑父见状，为了减轻我的痛苦，就连人带车一起拎起来走过。

车把手上挂着一个帆布袋子，里面装着两瓶酒，没有外包装盒子，记得酒瓶是乳白色瓷质的，今天推想起来，按照姑父的为人出手之大方，估计是茅台酒，反正酒不会孬。

我们来到一个偏僻街道的小巷口。姑父碰到了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同事，他微笑友善地向我父母打招呼。当他看到我的惨不忍睹的双腿时，感到无比惊讶和发自内心的怜悯。他用手抚摸了一下我的头，我感觉他的手非常的温暖，一个暖流顿时流遍我的全身。

老中医的家是前后两间平房，非常昏暗。一个老太太坐在靠门口炉子边上，用汤勺在炭火上煎蛋皮。只见她手腕灵活的一转，一张黄灿灿的巴掌大鸡蛋皮就被揭下来，然后她就用蛋皮包着肉馅，做成鸡蛋饺子，整齐的排列在锅盖上。

她见到姑父的同事后简单寒暄几句，就让我们坐到板凳上等会，说老头子才起床。姑父见状赶紧把布袋子的那两瓶酒拿出来，然后双手恭敬地递给她，一边说些客气话。老太太这才放下手中的勺子走向里屋。

不一会儿，一位光着脑袋，胡须雪白的精瘦老头被她用轮椅推着出来。老头看上去也病怏怏的，时不时还咳嗽两声。他的两只眼睛却非常有神，一股咄咄逼人的光芒直视我，让我感到很害怕。

他一边为我把脉，一边简单询问我母在怀我的时候的一些细节。最后，他说我的皮肤病也没啥大不了的，就是因为我早产的缘故，导致先天不足和免疫力低下引起的，回家调理调理就会好的。

他啥药方子也没给开，嘱我父母回家后，寻找一位头胎生男孩的孕妇，每天去讨点人奶加点蜂蜜，来冲鸡蛋喝，喝一个月就会有效果。如真好不了再来找他，他开几副中药也就行了，能不用药就尽量不开药，省的你们花冤枉钱。

回去路上，我父母心事重重，感觉那老头儿就在敷衍了事，姑父也在一边嘀咕着是不是礼送轻了。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就安慰父母说，先回家试试吧，说我在小姨家捅马蜂窝，头被马蜂蛰的生疼，小姨就用她的奶汁给我擦拭，真的就不疼了，奶汁难道不是药吗？

回家后，我父母托人四处打听，终于在相隔几里路的村庄上，找到一位符合医嘱条件的孕妇。母亲送去一篮子鸡蛋和三尺花布，“换”她在喂奶期间每日给我留点奶水。

父亲会在每天傍晚农活收工后，用一个喝茶的搪瓷缸接人奶回来，搪瓷缸子装的人奶时多时少。

母亲接过奶汁后，无论多忙，也会立刻给我冲蛋喝，怕奶汁不新鲜影响疗效。一股淡淡的甜味伴有一丝腥味的人奶冲蛋被我一口气就喝掉了。

喝着喝着， 我眼看着我腿上的脓疮先是不觉得疼了，然后就是慢慢消肿，再之后，就是伤口愈合结痂。

一直到今天，我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浑身上下再也没有脓疮和任何皮肤病复发过，皮肤光泽富有弹性，也没有任何老年斑。

这到底是不是那“人奶冲蛋”起的疗效，我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