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西村往事.九（乡愁）

小叶子

适逢中秋，先来两首：

《乡愁》

夕阳缓缓地推了推门

温暖的手触碰到了窗棂的软肋

往事瘦骨嶙峋

《村庄》

麻雀青草地，狸掌梅花墙。

农家心事少，小院月光凉。

文：原创

图：自拍

乡愁



炊烟升起，中秋给村庄扎了一缕小辫，老村清爽怡人。黄昏的古老嫁衣披在梧桐的树冠上，老村端庄又慈祥。

日落，一颗心投怀送抱，浅尝辄止，大地欲迎还羞。当黄昏遇到黄昏，染红了欲言又止的唇，老村又变成了老情人，老情人便是乡愁。

　　老村里有老人，老人有老根，他们把儿孙送进了城市，老村就像老人的牙，日渐凋零。城里的高楼一幢幢竖起，村外的墓碑一座座竖立，老人把吃的苦、流的汗深深的埋在了土里，像极了鼹鼠，活着，在地里刨食，死了，素面朝天。

雪白的墓碑沉默在黑夜里，像一颗颗仰面朝天的牙齿，苍凉地守护着最后的地盘，当老村也死了，咬在黑暗里的牙痕，便是老村的墓志铭，墓碑便是乡愁。

　　村外的庄稼地，当苞米成熟的时候，月亮也圆了。犹如两个老朋友期待着彼此的相见，苞米已顾不上整理枯黄稀疏的卷发，紧了紧油腻的衣衫，将斟酌了大半辈子的金句层层包裹，又故意的露出领口一点，期待着月光能看见，只为了告诉老朋友，自己老是老了点，但很充实，肚子里还是有点货的。

如果人生是一场旅程，中秋是起点，也是终点，月亮也是。一年中十二次的月圆，只有这一次是停下来来看望老朋友的，其他时间只是路过，相望便是乡愁。

　　不同于月亮的或俯或仰、或隐或现，苞米一直站着，从前为什么站着不知道，后来只知道要努力的站着，不努力就趴下了，趴下了连草都不如。

白云看多了过往的故事，化作雨讲给他听，慢慢的苞米有了心事，搜肠刮肚自以为满腹经纶，伸开手能拥抱整个天空，低下头却挪不动半步，挪不动的，便是乡愁。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奶奶讲故事的时候我刚好睡着。老娘说，那会，你睡的很香，他们渐行渐远，所以从前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你不知道你很快乐。

现在我睡不着了，黑夜的瞳孔和我对视，异常清醒，伸出手，抓住的全是以后，我的快乐我还是不知道。

从前很慢，在牛背上蹒跚。老牛走远了，奶奶也走远了，我拿起刀把当下深深地钉在案板上，发现连案板也被拽走了，时间的牛劲真大，谁也留不住。

不知道谁说的要活在当下，当下是条裤衩，谁也看不见。人生就像行走的两条大腿，只有从前和以后，中间全是在扯蛋，这才是他妈的“裆下”，从前扯到后，从活扯到死。远去的便是乡愁。

　　垒起一座院墙，家有了安全的屏障，在墙内上天入地老天爷也管不着。在院子里栽上树，种上菜，泥土翻来覆去，小院也是大人的儿童乐园。

人要接地气，亲自然，从小玩泥长大的孩子有出息，能吃苦，能隐忍。黄土吸收了孩子的娇纵，反哺了敦厚，从脚后跟接入骨髓，从小人伴随到老人。

光脚长大的孩子走到哪都会珍惜鞋，这种谦卑是黄土地给的。黄土地便是乡愁。

　　城市的水泥路太硬，把城里人的坏脾气原封不动地怼了回来，瓷砖太亮，照的人面目狰狞。农村人到城里坐公交车，坐到哪里都显得局促不安，在城里人嫌弃的余光边缘收紧了双臂，凡事先怪自己。城里人坐公交车，还没上车就为了挤第一名破口大骂，没事先怨别人。

其实这怨不了城里人，把猴锁进笼子里就像把心锁在肋骨里，猴急心也急。对比便是乡愁。

　　城里住着城里人和乡下人，乡下只有乡下人。不是所有人都有乡愁，乡愁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从小生活在农村，二是长大后离开家乡，生活在农村有乡愁的基础，离开家乡有乡愁的条件，缺一不可。

北京的秋天很美，白云悠悠，擦拭枫叶正红，老家的秋天也很美，农手苍苍，摘得花果正黄。凉爽的肤感加上通透的天空，惆怅渐渐。

疯长的野草被凉意拽停了脚步，恍然沉思。我被白云的影子截停了脚步，驻足仰望，是否白云的思绪里早有路过故乡的小院正仰望的白头。乡愁是母亲把孩子送出去又想拽回来的留，是从小挽就不得不松开的手。

　　刘亮程在《一个人的村庄里》写道：“如今我年近六十，知道已走在人生的远路上，此时回头，看到20岁的自己还在那里，我在他远远地注视里没有迷路”。面对背井离乡的人他又写道：“这时，他们听见我远远的喊声，全回过头，看见我孤单一人，站在童年”。

这，便是我的乡愁。

乡愁，起于远古村落，止于现代文明，此后再无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