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图日记

水仙

<p class="ql-block">九月风起</p><p class="ql-block">文/ 水仙</p><p class="ql-block"> 每年的9月11日我都会同世界人民一样心有余悸,而我还存双重悲哀记忆。</p><p class="ql-block"> 美国的小公司多如牛毛,我就曾是那牛毛公司里的一员。找到这个工作也很简单,在BC上学时与来自保加利亚的同学Maria聊天,听说他们公司缺人就填了表,让她带给老板。见工时面前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老板Mike,个子很高,三十多岁,和我握手时弯了个大腰,笑眯眯的,除了笑就剩一双大眼。女的叫Jane ,淡黄色稀疏短直发,皮肤细腻,身体修长,和我握手时我发现她的手指有些弯曲,颤抖严重,骨关节炎。她轻声细语,和蔼可亲。他们简单问了一些问题,就像聊家常,便收了我。</p><p class="ql-block"> 空气间弥漫着一种浓郁的茉莉花香,我判断出窗外一定种着一颗茉莉花树,果然如此。Maria ,二十七岁,和丈夫都来自保加利亚,在本国物理博士毕业,属于技术移民。她宽宽的肩膀,壮实的体型,大脸小脑袋,最引人瞩目的是那一头自来卷短发,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她是我工作的介绍人,也是我的技术指导。公司除了老板,正式员工就Jane、Maria 和我三个人,其他的三四个人零打碎敲上part time。</p><p class="ql-block"> 说实话,对一个文科生来说,做一个有点技术含量的工作有些难,就是通过电脑来验证实验室仪器的准确度。我在经历了自己心理的某种折磨以及Maria的数落后还是拿下了这份工作。人总是不要太小看自己,其实潜能无限。</p><p class="ql-block"> 每人一把办公室钥匙,我常提前十分钟到,擦擦桌子,吸吸地毯,把咖啡先冲上。老板一来,到我们这里打个招呼,就躲在自己办公室一整天。我们有活儿就干,没活儿就聊天。音箱里永远播放着古典音乐,天天如此。</p><p class="ql-block"> “换个音乐吧,太单调了!”有一天我说。</p><p class="ql-block"> “老板他喜欢古典音乐”Maria有些巴结老板。</p><p class="ql-block"> 我俩聊天时她操着浓重的东欧口音,我操着亚洲口音就那么比划着,估计纯美国人秘书Jane听我们的对话会比较费劲,可谁管呢。别看我们这些“老外”讲英文不标准,可各个耳朵好使,能听懂各种带口音的英文。</p><p class="ql-block"> 现在想到这个工作的好处,就是周末休息,环境悠闲,老板时不时还请我们到附近的餐馆吃顿饭。在美国吃的最好一顿披萨也是老板请的,各种各样,新鲜出炉,记忆犹新。</p><p class="ql-block"> 老板祖籍德国,娶的老婆也是同族,都人高马大。两个孩子刚刚学龄,听说不到学校上学,Home school。那时我才知道美国有很多孩子在家受教育,定期参加国家考试即可。这样的孩子会孤单,我在和Maria聊天时说。有些随军家属常常在家教育孩子,有专门的书籍 ,Maria说。我们一致认为中国和保加利亚没有Home school,是好是坏也没有谁能证明。</p><p class="ql-block"> 有三四个临时工,一周来那么一天两天,其中有个叫丫丫的中国人,她一来就和我聊天,用中文聊。Maria有意见,说:“单位规定进了这个门就只能讲英文。”丫丫用中文说:“他们怕我讲他们的坏话”,我默认。</p><p class="ql-block"> 丫丫已经在这里part time五年了,另外全职在华大实验室工作。她是个精明的女人,虽然长得瘦小,五官属于没长开的那种,穿衣服也不讲究,邋里邋遢,可人家是理工科博士毕业。她神秘地对我讲了这里每个人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就几个人动不动还举行party,每人带几个菜吃一顿,有一次大家聊到高兴处,老板Mike将自己的结婚照拿来让大家看,其中新郎他骑着杂技车举行婚礼。我们觉得惊喜,就鼓动他第二天表演给大家看。第二天一大早儿,Mike真的骑着一人多高的单轮车子来给我们看,我惊叹他的平衡能力,仰视着老板得意洋洋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不久老板招了个黄毛丫头,二十来岁,专跑销售。没事儿的时候,她就和老板聊天,天南海北地聊,他们有个共同的爱好就是潜水,黄毛丫头对Mike说自己到南美潜水,海底的热带鱼多么得美丽动人。我们在旁边的房子像听天书一样,听着从外面漂来的热烈讨论声。</p><p class="ql-block"> 这黄毛丫头,满脸长着雀斑,头发辫成两条辫子,透着一股子北欧女人的自然美,估计Mike 被他迷住了。有一次,丫丫趁老板不在,跑到他的办公室用电脑,惊奇地发现里面很多黄色画面,我不相信,她不耐烦地说:“就你傻瓜,你以为老板都是正人君子?”</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老板太太优雅地带着两个孩子造访我们公司,像视察一样,和每个人打过招呼。又有一天,东部总公司派人来普及新知识,逗留一周,那人叫Peter,口才好得不得了,东部人讲话比我们快八拍。公司的新鲜事没有几件,我们就只能无聊地每天上班,每两周拿一次工资,每一个月老板请客出去搓一顿,春夏秋冬地混日子。</p><p class="ql-block"> 2001 年9月11日,纽约发生撞机恐怖事件,有几千无辜的老百姓死了,我们都坐在厅里看电视,纽约的天空浓烟滚滚,令人恐惧,感觉天要塌了。办公室里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老板更是心事重重。</p><p class="ql-block"> 下午他先叫Maria到他的办公室谈话,大约有十分钟,只见Maria哭着出来了,我颇为惊讶。又轮到我,一听Mike的谈话,像晴天霹雳,他说我们公司就要关门了,两周后大家都面临失业。我问原因,他说:“对不起!不是生意不好,而是私人原因。”</p><p class="ql-block"> 我强装言笑,对老板说:“比起纽约911失去亲人的家庭来说,我们还算幸运!这是我来美第一次失业,就当是命运的考验吧。”其实我很心碎。</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就听说,公司解散的原因是因为老板要离婚,夫妻要分财产,所以才要卖了公司,我怀疑都是那个黄毛丫头闹的。我也是第一次遇上失业,而原因竟是因为老板离婚分财产,听起来是有些可笑。</p><p class="ql-block"> 如今想来,既便失业不算是好事,可与离婚比起来又算什么呢?而离婚和911恐怖事件比起来又算什么呢?</p><p class="ql-block"> 人生的每次悲哀固然让人隐隐作痛,可人们要记住的,要面对的,要忘记的,要纪念的,又是什么呢?</p><p class="ql-block"> 九月风起是我永恒的记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