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马，那些掩藏在星海湾的秘密

徐xzxiang0032

连马，掩藏在星海湾的秘密

“嘿，不行，我要放水了，哪可以方便？”开赛一个多小时后，到达10km水站附近，没看到移动厕所，我边跑边扭头对身边的阿丰说。

“能再忍一下吗？前面不远，星海广场那边，应该可以。”他抬手指了一下。这会儿在会展路上，身边是众多奔跑选手，远处高楼林立。我根本不知道星海广场还有多远，东张西望，越焦虑，越想尿。

这天是5月13号，周日，我、阿丰和张老师等人一起，参加2017年第三十届大连马拉松。阿丰浓眉大眼，个头不高，是个爽快人。昨天开车来机场接我们，一路上都在戏说张老师，说跑半马的人不配当老师。

连马的历史，在国内可以排进前五，所以在跑圈里，有没有跑过连马，段位是不同的。只是，作为东北经济的扛把子，大连近些年来有些拉垮，连马的气场也就跟着弱了。

跟随着哗啦啦的人流进入星海广场，果然是眼前一亮。远处有海景，海鸥翻飞，还有一座跨海大桥（这桥看着忒别扭）；近处是开阔的大马路，广场上有些矮树、花草。不过，此刻这些都不在我的关注点上，我要找厕所。

这时候，阿丰缓下步子，碰一下我胳膊，说，“就这边了，小树后面，来吧。”

跟着他脱离队伍，也顺便喘口气，对着小树浇水。哈，舒服了。

一回头，接连还有几位选手也发现了这个窍门，纷纷加入。一时那种带头做坏事的得意，让我忍不住咧嘴一笑。

后来才知道，起跑之前的排空时机很讲究，枪响之前五分钟最好，太早就会留下隐患。这是我的第二个全马，那时还没经验。

绕广场一圈，两公里，回到会展路后，我甚至都还没有搞明白，这星海广场到底是做啥用的？只见马路纵横交错，一片树荫都没有。除非跑步，谁要是来这里休闲、散步、看风景，那一定是疯了。

还没有把广场想明白，脚下的痛忍不住了。今天穿的是新款耐克epic react网眼鞋，不久前在北京42195店子淘的。之前试跑了几次，包裹性特好，有踩屎感，就毫不犹豫地带着它来参赛了。坏就坏在还没有养熟。这鞋带直接穿过鞋面，犹如垫了个小石子，磨来磨去，时间长了，脚背痛不可忍。十五公里左右，刚进入高尔基路，我只好在路边停下来。松开鞋带，翻开袜子，见两只脚背血糊糊的，都磨破了。

阿丰也停下来看着我。反复试了几遍，即使系得很松，脚背的痛完全无法避免。最后听了阿丰的建议，干脆把鞋带扔了，这样终于可以重新上路。又耽误了3分钟。

30公里前，我们基本上是530左右的配速，这是我的跑力上限。阿丰一直跟着，一会儿前一会儿后，看起来并不很吃力。他的跑龄不如我，难道我今天要输给他了吗？

进水站前，他匀给我两颗盐丸，随后还递了一杯水给我，很暖心。气温越来越高，太阳暴晒下，出汗太多，他的背心上有一圈盐渍，我的手臂上也析出了盐粒。

刚到35公里，我突然双腿使不上劲，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比。在水站停下来喝水，我对阿丰说，“今天破四没希望了，你先走吧。我慢慢来，跑不动了。”

“再坚持一下吧，这时候都累，我也一样。是撞墙期，扛过去就好了。”他没有停下，颠着步子，望着我这样说。

他的眼神是如此恳切，根本让我无法拒绝。况且，如果在途中放弃，多丢人啊。

“我们慢一点，就是别停下来。”待我跑起来后，他这样说。

终点前的赛段是在东港区，有几次折返。迎面的海风，加大了奔跑的难度。这时候的选手们都快要精疲力尽，个个在咬紧牙关，做最后的努力。

还剩最后两公里，阿丰朝我望了一眼，还有意跑前一个身位，好像在对我说，接近终点了，我们一起冲吧。

我似是而非地点头。不想被他拉下，却又使不上劲，双脚交替往前迈，身体处于麻木状态。

这会儿，大脑接收到的信息都超级负面：脚趾头一阵阵痛；大腿在抽筋临界态，肌肉、髂筋束轮番痛；恐怕是肺泡破了，嘴里发咸，想咳又咳不出。

是不是超过我的极限了？我还能坚持下去吗？看一眼身边的阿丰，他也是紧绷着脸，大口喘着粗气。他没有放弃，我又怎么好意思放弃呢？

最后的冲线时刻，虽然已到身体极点，在他的示意下，我还是跟他一样举起了双手，同步通过终点。后来的证书成绩，我们都是404（虽说选手成绩排位，我仍以0.1秒居他之后，有了携手冲线，这已经不重要了）。

可我的苦痛还没有完。

刚刚缓下来，走几步，突然一阵眩晕，还有点恶心，扶着一根电线杆才没有跌倒。

阿丰问了一句“没事吧？”随后他扶我坐在路牙子上，很焦急地看着我，一脸担忧。

我对他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那会儿太阳很耀眼，白云在蓝天悠游，身边都是兴奋的完赛选手。我有点沮丧，别人怎么都那么轻松呢？

慢慢缓过劲来后，我们领完赛奖牌，再到休息区跟张老师汇合。和他一起参加半马的几个跑友，已经在那里等候很久了。

大家聚过来，抢着说赛中故事。张老师看我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赶紧给我递上来水和香蕉，让我赶紧先多喝点水。这时候，脚趾头的疼开始闹了，我把鞋袜脱下，发现两只脚有五个指头红肿发紫了，剧痛，不能碰。

正屈腿捏脚，左腿一个抽搐，抽筋了。我大喊张老师，“快帮我，压腿，不行了。”

大家一阵忙乱，张老师一边说“不要慌”，一边让我躺在地上，抬起我的左腿作拉伸。我睁眼往上看，那场面很喜剧，唯伤自尊。唉，围在周边的人，有人面露担忧神色、也有人在努力绷住不笑。一句话，大家都在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还不是今天最坏的情况。

一个半小时后，回到酒店，身体得到回血，可以洗澡换衣服了。站在淋浴间冲洗时，终于有了我的赛后第一泡尿。当顺着水流，看到它的暗红酱油颜色时，我感觉脑袋里轰地一声，心一沉，懵了，这可不是小事，莫非把肾跑坏了？（浴后还没等头发擦干，就赶紧上百度、知乎查。说东说西的都有，最后仍是一头雾水。）

到此为止，我还不能确定，是什么原因让我今天这样玩命呢？

晚上躺在床上，很久都没有睡着。一方面是因为身体的各种痛，怎么躺都不舒服；另一方面是，总有一个声音在质疑自己，如此折腾身体，何苦呢？是自己太要强逞能吗？或是由某种精神内耗驱使的？

而后来发生的另外一件事情，更把我搞懵了。

三个多月后的一天，公司老大龙哥突然喊我去他办公室，说有事要当面说。

“你们去大连跑马拉松了？”一见面，他示意我坐下，然后就这样问。

“是啊，上半年的事儿。还有xn（张老师），我俩一起去的。”看老大关注，我还颇有一点得意。

“谁接待你们的？没有公款吃喝吧？”接下来听他这样问，我瞬时感觉有点奇怪。

“阿丰安排的。吃喝当天都是自理，酒店也是我们自己买的单。”那天的情况，我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酒店买单这事儿，我印象很深，当时看阿丰闪了，一时还腹诽过他。

“那就好。”他顿了一下，看着我继续说，“少跑一点。你看你，瘦成这样，面相都挂不住了，不好。”他是大哥心肠。不过，这些话我没太听进去，嘴上都囊了一下，算是回应他。

“还有，以后你们跑马拉松，自己玩就好，别太张扬。你以为是小事，没准被别人盯上了，搞成大事。暗箭难防啊。”他讲到这个份上，我终于明白，跑马这事儿，被人举报了。

已经完全不记得这次谈话是如何结束的，只记得那天走出他的办公室，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轻松。我一直怀疑，我的奔跑和内心焦虑有关，可是焦虑的源头在哪里，却很模糊。感觉他的话有点接近答案了。

此后这些年，陆续跑了二十多个城市的马拉松，记忆里，哪一场比赛都不如这次连马独特。这恐怕也是星海湾才有的，连马值得一跑的秘密吧。

有点意外的是，当年底，阿丰发来信息说，他已经离开大连，到南方一家公司任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