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五月槐花。又名：自由骑士。第三章⑤

兰若寺客

一份来自太行山王莽岭的特快专递，引起了副总编赵晓刚的注意。这封信是写给编辑部领导的，大意说自己是解放战争老干部，名叫马天明，现居在家乡山西晋城王莽岭马家庄，因年事已高，动笔书写困难，但又想把自己童年的故事写出来，让后世后辈能看看过去的沧桑岁月，于是，希望编辑部能派员下来，去他家里录音记录，形成文稿，所有的往返住宿费用，他均可自己报销。

赵晓刚副总还是想做些具体实事的。其实，自征稿涵发出后，电子稿和书写稿来了很多，不需要派员下去采写。

赵副总主动与马前辈通了电话，约定时间，带上我和编辑部另一女编辑，开着他的日产霸道，往几百公里外的晋城而去。

编辑部里的姐妹们私下里都和我说过，赵晓刚是个才子，也是富家子弟，光豪车就有三辆，除了这霸道，还有宝马X7和奥迪轿跑。但他不张扬，平时上班大多开霸道。

我是头一次坐这么酷的车，车速快了还会头晕。

汽车下高速出收费站时，路边停了两辆车，都是黑色的suv，打着双跳。赵晓刚把车开过去停住，他下了车，那两辆车也下来四个人，他们热情的握了手，寒喧了什么，然后分头上车，我们的车跟着他们往山里开去。

赵晓刚说，这些都是当地宣传文化部门负责人，来陪同我们的。

王莽岭很深远，也很险峻，书上记载，东汉时王莽当政，刘秀隐于此，王莽带兵来围剿，几进几出，无功而返。后世把此处叫王莽岭。

车到马家庄，透过车窗，远远的就看到庄头老树下站着几个年岁大的人翘首张望。我们的车缓缓驶到大树下，大家都下了车，一个穿着灰布西式夹克衫的长者和每个人握了手，自我介绍说：“欢迎欢迎，我叫马天明。”

聊天采访是在马老家堂屋里进行的。堂屋很大很宽敞，可见曾经也是庄户大家庭。

地方陪同的宣传文化干部和我们三人坐一边，马老前辈和他的同庄几位老者坐一边。桌上摆着干红枣柿饼，大茶壶冒着热气。

马天明热情爽朗，声音宏亮。他说身边这六个人，是他一个庄子上的，全庄只剩下连他在内七个人了，而这个庄子最兴旺的时候，有两三千口子，还有自己的幼儿园和小学，现在，都搬走了，困在这大山里，没出路。

简单寒喧一阵后，马天明老人拿出一沓子写好的稿纸，双手递给了赵晓刚副总编。他说，“这里记叙的是我的发小赵小笛的故事。他与我同岁，可以说是个小英雄，后来在攻打天津时候牺牲了。〞

马天明老前辈说，他是1946年打解放战争时，被收编进人民军队的。他笑着说，梁山有一百单八将，其实是漏了一将，就是我马天明。我一把火烧了我亲大伯家的大粮仓，结果烧死了几个救火的佃户，还有我亲奶奶，我亲大伯是见到大火后残破的家，绝望之极，投河而死。而我，雄纠纠的带着十几个不想读书不愿干农活的人，上了王莽岭，学着宋江一伙，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到日本人投降后，我的人马已经有七十几号了，后来地方上的部队派人来做思想工作，让我入伙八路军，成立个独立连，我当连长。我就同意了，本来上山就是为了劳苦大众么，跟着八路人更多了，解放穷苦百姓更有希望了。在部队一直干到七几年，转业到地方，做了水利厅长。我就一门心思搞水利，尤其是咱王莽岭这块，山高地险，缺水。咱就学习河南的林县，那里建了红旗渠，我也要引水上山。

后来水引成了，庄稼也丰收了。许多报纸来采访我，说我是当代愚公。我都躲着，不接受采访。为什么，因为我心里有愧，心里难受。我回想到带人上王莽岭的那段日子，那时年少，帮助穷苦的人没有错，但放火烧我亲大伯家的粮仓就对吗？在大伯家堂屋的佛像下面，我拿长矛逼他交出粮食和金钱，大伯悲怆地对我说，我这份家业，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坑，难道本本分分做人也有错？！

一把火，几条人命，还有我的亲奶奶……

马老前辈说的激动，面庞上满是泪水。从此我相信了一句话，人老了，会怀旧，会伤感，会对过去做的错事深深自责。

其实，到这时我们大家都才明白，马老前辈请我们来，不是为了那篇稿子，他是想向我们说出压在心里的几十年的纠结，为那场大革命中执行的一些事情，在处理上手段简单，态度粗暴，产生了想法，他实在是无处诉说，幽怨于心，哀愁满腹，他内心深处可能实在惧怕，将来故去了到阴曹地府里如何面对自己的亲奶奶和亲大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