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沉默》，倔强的德意志征服了沉默的法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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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创作背景】1939年，将英法两国警告置若罔闻的德国大举入侵了波兰，由此引发了第二次世界大战。随着战争逐渐白热化，1940年，在进行了充分的准备后，德国攻破了马其诺防线，全面占领了法国。 被占领期间，法国作家维尔高怀着亡国的耻辱之心与友人创办了一家地下出版社，秘密出版了26部法国文学作品，其中包括他本人所著的《海的沉默》。 《海的沉默》讲述在德国入侵法国期间，一个纳粹军官住进了一位老人和他侄女的房子，老人和侄女出于对法西斯的反抗以及捍卫身为法国人的尊严，决心采用拒绝服从的沉默态度去对待这个军官。 令老人和侄女感到意外的是，与想象中趾高气昂、嚣张跋扈的纳粹形象不同，这名军官温文儒雅，对待他们俩个叔侄女显得彬彬有礼。从第一天进门起，军官就给他们行脱帽礼，在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后，他诚恳的对他们说，“我深感抱歉，…，我的勤务兵将尽一切努力保证你们的安宁。” 怀着对侵略者深切的仇恨，老人和侄女对军官那张微笑的脸置若罔闻，就像家里完全没有这个人一样，他们面对他，像面对一只看不见的幽灵。 　　年轻军官很快意识到，这是弱者对他这位侵略者的另类反抗，但他并没有因此感到生气，反而意志坚定的想要用“理解与包容”去征服他们的沉默。 “对于热爱自己祖国的人,我怀有崇高的敬意。”他说。 军官对叔侄女保持良好的绅士礼节，每晚回来，他都会事先脱下军装更换好便服再去敲他们的门，进门后脱帽致意微笑着向他们打招呼。他拥有锲而不舍的态度，在明知得不到对方任何回应的情况下，还容光焕发的对他们讲话，自言自语聊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比如他的国家、音乐、法国之类的话题。 从军官滔滔不绝的独白中间，老人和侄女听到了他内心理想主义的热情与困顿。 在战争爆发之前，他是有理想的作曲家，还有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两人都快结婚了。因他热爱父亲的缘故，他的父亲在第一次战争中因德国战败而异常痛苦，但又热爱法国，他也在热爱法国文化的同时非常痛恨战争。 人类天生具有悲悯之心，老人看到这人脸上露出真诚的笑意时，会因自己的沉默伤害到他而感到愧疚，即使他知道，这个人是他们的敌人。 　　作者很详细的描述了老人内心的变化。先是老人私下对侄女说，“他好像还可以。”侄女耸耸肩，以未置可否的态度回应叔叔。 又过了几天，在军官习惯性的向他们道了晚安上楼后，老人又忍不住对侄女说，“也许对他不吱一声是不近人情的。”这时候的侄女，对叔叔的心软表现得很愤怒，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以为他当了叛徒。 老人感到内心羞愧矛盾的同时，慢慢观察到侄女的内心深处涌现出的对纳粹军官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情感。 看看作者是怎样通过老人的视角去描述侄女的心理变化的。当军官像欣赏一尊有生命力的雕塑望着侄女时；当军官含笑的目光停落在侄女的身上时；当军官看着她说，“我们以后不会再打仗了，我们将结为良缘”时；……；老人看到年轻侄女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虽然她的面容看起来仍然冷若冰霜，但只有老人注意到侄女打毛衣时熟练的手变得生硬了。 有一天晚上，军官回来时意兴阑珊的弹奏了一首风琴曲后低语赞赏这首曲子说，“再没有比这更伟大的了。这种音乐，我喜欢它，欣赏它，它使我得到满足，像上帝一样存在我心中”。那是侄女摆在琴架上的琴谱，以前她老爱弹琴，但自从法国沦陷以来，她便再没有碰过琴。 大概是音乐本身触动了军官的心弦，像一个诗人般，他自语道，“现在，我需要法国。我的要求很高，要她接纳我。”听到这里的时候，老人看到侄女的手指在微微颤动。 接着，军官聊到了自己的未婚妻，“她十分美丽，十分温柔。我父亲一直因为我可能娶她而很高兴。在他去世时，我们已经订婚，大家让我们两个单独出去作久久的散步。” 说到这儿时，军官特意停下来等待侄女将扯断的线重新穿上，可似乎是针孔太小，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穿上。 　　沉默的表象下，暗流涌动。 老人像一只不动声色的蜜獾细微观察着它身边的一切事物，他想着，侄女兴许正跟他一样，在经受内心的巨大折磨。那就是，他们居然欣赏起他们的敌人，并都对这个侵略者产生了好感。 但即使是深刻洞察全部的微妙，老人也并不和侄女再谈起他，他们对待他，一如既往的保持沉默。 后来的某一天，军官突然告知他们，说自己即将去巴黎渡两周假，他将找驻守在那里的政治家朋友们谈谈，如果可能的话，在两国间的重大谈判前，他将竭尽全力的为两国联姻付出努力。 他告诉他们，“德国将把法国的伟大还给法国，包括她的自由。” 在沉默不语的缄默声中，老人忍着没有拆穿这位涉世未深的军官的南柯一梦，这位青年的理想太不切实际，也太不堪一击，难道他不知道他伟大的元首希特勒野心勃勃想要征服整个世界吗？ 此后的很多天里，军官都没有出现，直到楼上再次响起他沉闷的脚步声。 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换上便服下楼去扣响他们的门向他们打招呼，而是选择了对他们避而不见。 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巴黎之行相当不顺利，老人心里惴惴不安。 这种情形一连持续了好几天，军官呆在他楼上的房间里，没有下过楼。 某一天，老人因为办理车辆的使用权去了趟指挥部，在那里，他遇到了多日不见的军官。军官的状态看起来极差，因为脸色苍白的缘故，让原本消瘦的脸颊更显得凹陷，整个人都是萎靡的。 老人从他眼神里看到了悲伤，他注视了老人两秒钟，匆匆躬了一下身便回到了办公室，并关上了房门。 老人没有将与军官照过面的事告诉给侄女，他怕她也跟着自己一起陷入荒谬的愤怒情绪当中。但女人先天具有猫一样的洞察力，从侄女美丽的眼睛中，老人看到一种带着责备的、相当浓重的忧伤。 也许是出于对军官的同情，也许是身为法国人应该具备的耻辱之心，又或许这两者都有。忐忑的情绪在沉寂的房间里弥漫扩散，如海平面下翻涌着的波涛，一连好几天，老人和侄女在焦虑不安中难以自持。 　　直到他们再次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穿过前厅向他们走来。 跟以前利落的声音不同，他们从他不断放缓的脚步声中听出了他的犹豫不决，老人和侄女屏息静气地等待熟悉的敲门声。 以前他总是干脆的敲三下门后便直接推门而入，之所以敲门，不是为了得到他们的准许，是仅仅作为告知。 今天好像特别的与众不同，像一个精疲力竭下了好大决心的人，军官迟疑了很久才轻轻叩响了门。 在迟缓的第三声敲门声响起后，他们并没有等到他推门而入。接着，第四声敲门声响起，平静又坚定，他在等待他们准许的回应。 侄女的目光停留在门的执手上，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流逝。 要不要答应他一声？老人无助地望向侄女，期望从她身上获取点暗示，感觉轻微痛苦的他迫切需要一些鼓励和支持。 又响起了一阵急促又微弱的敲门声。侄女终于开口道，“他要走了……”声音压得很低，显得很绝望。 像被给予了肯定，老人不再犹豫，用清楚的声音说道，“请进，先生。” 请进，先生。他不仅违背了沉默反抗的誓言，还使用“先生”的尊称邀请敌人进门。管他呢~他邀请的是人，不是什么敌人，老人没有为自己的当机立断而感到后悔。 军官推门进来了，怀着理想主义者失败的悲怆。他穿着军装，笔直僵硬的站在门口，肃穆的望着叔侄女。 “这半年来我所说的一切，你们，必须……必须把它忘掉。”军官说，声音异常的低沉。 侄女缓缓地抬起头，第一次用目光直视军官。 他的颓唐，他的不振，…… “我见到了那些胜利的人们。”军官注视着侄女的目光说。 “我跟他们说了，他们嘲笑了我。” 这里，指的是年轻军官欧洲共荣的政治抱负，他是怀着理想的热情期待同僚支持的，但却遭到了他们无情的嘲讽。 “他们对我说，＇您总不至于以为我们愚蠢地让法国在我们边界上重整旗鼓吧？不至于吧。＇他们笑得很响很响。他们拍着我的背说，＇亲爱的，我们不是音乐家！＇” 军官的声音里充满对同僚们的蔑视。“他们挖苦我，说，＇我们既然有摧毁法国的机缘，法国便要遭到摧毁。这是我们现阶段的工作，是要把它变成一条俯首帖耳的狗。别搞错了，老兄。＇” 他的前额深锁，努力抑制自己悲伤的情绪，苍白的嘴唇开始哆嗦。他继续说道“我有一个朋友，是个诗人。我们情同手足，我们曾经结伴学习，同住一间房。他好动感情，富于幻想。然而，他们把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是他们当中最疯狂的一个，他说，＇战争的本质不就是你死我活吗？我们应该为千年大计奠定基础，首先，必须得摧毁。…＇我望着他虔诚的眼睛，感到害怕。” “在十字路口，人家对你说＇走这条路吧。＇看似在给你建议，其实你别无选择。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条通往地狱的恐怖之路。” 他的脸上写满愤懑，“上帝啊！请告诉我，我的义务在哪里？” 他悲戚的像只落翅天使。 在老人和侄女百感交集的注视下，军官带着决绝的口吻说，“我请求重返某个战斗师，明天我就将奉命启程。确切的说，是奔赴地狱而去。” 重返战场？他是要献祭自己吗？空气中弥漫着悲伤的气息，仿佛生命的灵气从军官身上慢慢消散了。他们看到他心中的理想火焰已熄灭，还看到他卑微的灵魂困在某处地方挣脱不出来。 老人极力想说点什么安慰人的话，可说些什么呢？劝他不该轻易屈服？劝他要向前看？一个悲哀的法兰西魂灵劝慰失意的德意志灵魂说不要轻易屈服，这本身就足够悲哀。 冷傲自恃的侄女脸上则没有一点血色，汗珠从她的前额喷涌而出。 作者用了这个夸张的词汇：“喷涌”，以此体现她内心深处强烈的个人情感战胜了民族理智，虽然她的目光仍然是那么不近人情的冷峻，仍然带着一丝不可侵犯的戒备。 　　军官的一只手已经抵住了房门把手，他慢慢推开门说，“我谨祝你们晚安。” 老人以为他就要关门走了，可他停在那儿望着姑娘，喃喃的对她说了声，“再见。”他一动不动的站着那儿等，显得有些紧张，老人知道，他是在等一个回应。 “再见。”她居然出乎意料地开口了，声音轻到要屏住呼吸才能听到。 像军官以前对他们讲过的《美女与野兽》的故事表述，“她开始不那么在意它笨重的爪子了，她不再讨厌它了，一直触摸她，而她对它伸出了手……野兽立刻发生了变化，诅咒借以禁锢他的野蛮皮毛撕裂了，他是一个英俊的骑士，他有着一颗纯洁的心，富有感情而有教养，而且美女的每一个吻都让他增添了更多优秀的品质。他们的结合带来了无比的幸福。” 她的羞怯和腼腆让军官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慰藉。老人看到他的紧张感消失了，他整个人看起来也变得柔软了。 “再见”这两个字的力量其实很重，姑娘违背自己良知和原则，她的痛苦，不知他了解否？ 他是带着微笑离开的。 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房子的深处，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一切好像又恢复了原样，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像潮汐褪却后留在沙滩上的印记，房间里处处都是他的痕迹~ 他们深刻牢记了他最后临别时的笑容~ （~完结~） 【读后记】摒弃战火硝烟与血腥死亡，维尔高的战争题材是深入触及普通无辜者的内心深处，去观望他们所承受的精神创伤。 好像与我们对战争的认知不同，故事中的纳粹军官过于善良，放到现实中，老人与侄女这么不配合，死八百次都不足惜。还有，作者很隐晦的表达了军官与侄女之间产生了爱情，她怎么会爱上侵略者呢？ 事实上，当年德国占领法国，希特勒认为法国人跟德国人一样属于雅利安人种，所以对法国人特别网开一面，加上老百姓比较“顺从”，德国士兵不怎么伤害无辜的平民。《海的沉默》中老人和侄女就是德国入侵时被迫摇白旗的那类人，虽然表面屈服，但骨子里对侵略者是保持有仇恨的。 至于德国军官与法国女孩之间产生爱情，也是确有其事。当时，法国巴黎几乎所有的时尚用品店都遭到过德军的“洗劫”，他们将从商店“强买”来的丝袜等物品送给法国女孩们，以讨她们的欢心。更甚的是，德国当局担心士兵因滥交感染性病，索性开设“随军俱乐部”，大量招收法国女性服务生为士兵提供性服务。有一个惊人的数字，二战后，有将近20万的德法混血儿出生。仔细阅读《海的沉默》会发现，纳粹军官从第一天起就紧盯着侄女，他诸如“美女和野兽”以及“将法国看做是女人，期望与她联姻”的比喻言论，无不透露他想要与她发展感情。而我们理智的女主角却是恪守住了自身的道德底线，哪怕她最终没有经受住军官的撩拨，但也仅仅用一声“再见”回应了军官。 结合着真实历史来阅读《海的沉默》，会理解作者的良苦用心。纳粹军官的“用理解和包容去征服他们的沉默”，是为了警醒法国人要保持耻辱之心不要陷入糖衣陷阱。而之所以表述纳粹军官的音乐家身份，是作者的恻隐之心。那就是，战争中，无论是处于侵略者的一方还是处于被侵略的那方，他们都是战争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