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兵——卫生队的故事（原创）

阿芳

　　新兵连结训后，我们大部分女兵分配到团部卫生队。 卫生队的条件比起新兵连好多了。

团部坐落在城市一处中心地带，占地面积很大，通过一条很深的过道才能达到门卫，从门卫进来左手边一栋连体平房就是我们生活居住的卫生队队部。坐北朝南大开门，进门左侧一溜是药房，医生办公室，护办室，治疗室，卫生间，北面都是库房，卫生间，水房……，东侧则是队长办公室，最东侧则是为我们临时腾出的宿舍，房间很大，也是老兵临时为我们搭建的大通铺，水泥地面上用红砖垒起的底座，上面盖上一溜床板，床板上又铺上厚厚的草垫子就OK了。我们进来把自己的背包打开挨个一溜铺开，每人都是白色的床单，四四方方的豆腐块被子整齐地摆放好，就算是可以休息的地方了。床下自然可以放一只脸盆洗漱用具，在床尾墙面上盯上两颗钢钉可以把自己的军用挎包挨个挂上一排，整个看起来还是一个不错的宿舍。接下来我们又擦玻璃打扫卫生，甚至把整个过道，走廊的玻璃地面全部打扫了一遍，从此卫生队变得生气勃勃了，此后我们在卫生队开始了为期十个月的学习。

每天早晨仍然是被起床号叫醒，照例的5分钟内整理内务整理军容风纪，之后到宿舍前集合，由班长带领我们跑步到大操场出早操。团部的操场大的足够一个足球场，每天要与全团官兵共同完成至少一个2000米列队跑，通常一个圈下来也就是一个完整的400米，这要连续跑5圈呀。还好女兵队通常2圈就可以了，之后各种队列训练如期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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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货的样子

早操后洗漱用早餐。团部的士兵餐比起新兵连还是好多了，每周每天不重样，一日三餐，早餐稀粥炸馒头片，榨菜丝，酱豆腐。中餐四菜一汤，主食管饱。尽管伙食比新兵连好的多了，却仍然吃不饱似的，每餐菜量就一次性的上来等班长喊口令后才能到餐桌。看着这些菜品，大家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早就蠢蠢欲动起来，不到十分钟四菜一汤风卷残云般的消失殆尽。原来第一天吃饭的时候仍与从前一样盛上一大碗米饭，然后挑着菜斯文斯文的吃，然而米饭还有大半碗时候菜就没有了，而且不会再添菜了，大家只好干巴巴把米饭吃完。再后来大家就不装斯文了，干脆先抢菜盘里的菜到自己碗里，然后再盛半碗米饭，这样米饭吃完还可以再盛，因为碗里还有半碗菜😄。之后吃饭的顺序就这样持续下去。卫生队女兵比所有男兵吃饭的速度都快，这也让卫生队队长纳闷了挺长时间。

学习 上课

来卫生队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学习卫生兵的基础知识和一些战伤救助知识。有几位团部卫生所的医生司药为我们担当讲师，从人体的生理结构、生理功能、八大系统、医学解剖及简要的医护技能，中医针灸中草药知识、药物的原理、配伍禁忌等课程按部就班的进行讲授。学习中途还结合战伤救助知识进行了实操演练，包括匍匐前进，抬担架，纱布绷带的缠绕包扎方法、三角包的使用等等。这些实操有时在室内有时在室外进行。随着学习的深入，我们逐渐感到好像小时候看到战斗片一样比较深入的体会到真实的战斗场景。与此同时，学员们开始在卫生所进行日常值班，在处置室值班的必须会简单的打针注射输液，和日常简单的伤口处置。所以我们都在暗自学习各项技巧，在自己身上练习扎针注射，也很享受值班室的一天，时不时有团部家属带着孩子来打针取药，也有男兵过来处置训练时的小伤，不忙的时候可以自己一个人安静的待在那里看看书，写写信。

说起解剖课，不得不说的一件事，令人生畏。军医给我们上了一个星期的解剖学和解剖挂图后，就联系了当地医学院的解剖实验室来实地了解人体结构。那天我们进入解剖教学实验室内，鼻子内充斥着强烈的福尔马林的气味，室内各种大小不一的圆瓶子里摆放着人体各个器官的标本，由小到大，一溜一溜的。转来转去来到一张大的实验平台，台上安放着两具教学用的尸体，都是开放的，军医和当地实验室老师为我们一一讲解人体的各个部位，器官，组织，肌肉，骨骼，神经走向，血管分布……。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即想看又怕看，还有那个福尔马林的味道，回来好几天都不能好好吃饭。但是通过那次的经历，为今后的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离开部队后到地方医院后经常进入手术室内观摩手术很快就适应那里的环境了。

麦收小插曲

时间过得好快，宿舍门前的八瓣梅开的五颜六色，每当周日放假一天，想外出的士兵必须下午四点前归队。女兵们可以洗澡清理内务，门前的晾衣杆上晒满了被褥，军服。吃过早饭后，离家近的女兵可以回家探望父母。外地女兵结伴上街照相馆拍个照，公园溜溜就回来了。

转眼到了麦收季节。这天，团部决定部队到军区农场收麦子。记得小时候跟着爸爸去过一个叫满水井的地方收麦子，那时说是捡麦穗，当时只顾和几个小伙伴在麦垛旁抓蛐蛐和蝈蝈，别的没记住，只有这些蛐蛐蝈蝈让我们玩的乐不思蜀。今天又要去收麦子不由得想起可爱的小蛐蛐了。吃过早饭我们登上大卡车，这次是往城南的方向出发，一路走过金色的麦地片片连成海，看的人们心花怒放。正当一半行程后我突然面色苍白，肚子拧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下来，班长赶紧叫停车，军医赶过来了解情况后立刻让我下车让一部小吉普把我送回军营 ，原来是早餐时候吃了一碗蛋炒饭，这个蛋炒饭有部分米饭馊了又炒了一遍，恰巧让我碰到最多的那部分，其实就是食物中毒。回来后卫生员给我输了液，躺下休息，就这样期盼农场收麦子的行动被食物中毒终止了。

不久又到了八一建军节，这年的八一建军节与未入伍前军人父亲的建军节过的完全不一样，那时父亲放假，大院里晚上放映电影，军区大礼堂有各种演出和慰问活动，我们小孩最多看红火热闹，而今自己作为军人渡过第一个建军节，身着军装走起路来挺胸抬头无比的自豪感油然而生，虽然军装都是清一色军绿色，和领章帽徽三点红。女兵最美的地方体现在无檐帽和领子周边允许有个白色内领。所以这个白边很与众不同，显得干净利落，带上有颗五角星的无檐帽，把头发全部装到帽子里，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这天团部也放假一天，头天晚上干部战士一起会餐，可以喝点小酒，男班女班互相拉歌竞唱，平时严肃的面孔均变得笑容可掬，人人放松下来。会餐之后团部大院也为大家放映新闻电影和战争故事片，第二天可以外出啦。

采药

放假归来卫生队学员最后的课程是中医中草药的学习实践。军医讲授了我国中医中药的发展历程和基础知识后就带领我们学习识别中草药的实物，都是看图识草，理性上认识了这些中草药，现实中不知道能否认识。一天，队长来了宣布卫生队要有个大行动，让大家准备打起背包行装，第二天出发到大青山基地采药实习。

第二天早餐后，我们分坐两辆大卡车向大青山基地进发。坐在自己的行李包上，穿过既熟悉又陌生的的城市，好久没有见到城市的喧嚣了，公园的小路，商场的大门，市场的人流，学校的教室，工厂的烟囱，一幕幕从眼前闪过。二小时后村庄农田和绿油油的菜地玉米地逐渐映入眼帘，再过一会走到大青山脚下，顺着尘土飞扬的土路一路颠簸的终于走进大青山的一条沟里。

青山常在、绿水长流，从古至今，大青山不断地上演了一幕幕血与火的斗争场面。1938年抗日战争最艰苦卓绝的时刻，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120师派部队组建大青山抗日游击队，创建大青山抗日根据地 ，在大青山的沟沟壑壑里到处都留下了八路军和各族百姓打鬼子的波澜壮阔、震撼人心的印记，用鲜血和生命保卫了大青山，赢来了最后的胜利。大青山抗日斗争，在中国抗日斗争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所以大青山不仅是巍峨的山，更是一座英雄的山。

地处祖国北疆的大青山，在上世纪60年代70年代备战备荒时期也曾经有很多防御营地。我们所去的军营就是其中之一，这个军周边有铁丝网围着，看起来面积挺大。一座很大的砖混结构的会议室，几排平房，顺着山沟走向错落有致的矗立在沟里，配有炊事班，伙房，还有养猪场，养鸡场足够一个守备连驻防。后来得知守备连队撤防了，我们去的时候只有留守的一个班。一条小河从山里上游弯弯曲曲流经这里，吃水自然就是这个山泉水了。平房右侧100米就是大山，山上的树木高大林密，做饭烧火都是上山砍的死树和树枝，拖回来放在队部旁的空地里。虽是夏季但傍晚太阳早早的落下来，夜里有黑又静，伸手不见五指。早晨天不亮不是被起床号叫醒而是各种鸟儿的歌声把我们唤醒，这是我们安顿下来后的真实体验。

刚到第一天我们三人一组被安排在一个房间，房间不大，里面都是砖头搭起的木板床，上面有个草垫子。好久没人住了阴暗潮湿的很，我们打开窗户清扫地面和四周墙面，擦了玻璃，铺上自己的被褥，晚上睡觉后真是潮湿的很难受，幸亏我们把军大衣带来铺在最底下不然腰腿都会出毛病。三人的洗脸盆洗漱用具和军挎同时摆在一面墙上，就算安顿好了。晚上队里炊事班为我们做了好几个菜，吃饭的同时进行了动员大会。队长讲了我们的任务了介绍了军营的基本情况和注意事项。带队军医又给我们布置了今后几天的采药任务和注意事项。

第二天早餐后我们集合整队准备上山，军医把我们分成几个小组，分发了上山采药的工具，每人一把小战锹，每组一条麻袋。还有军挎包，馒头，酱豆腐，水壶，毛巾等，中午回不来就在山上补充点能量。分别由几个熟悉地形的老兵负责带我们上山。

大青山，这条巨龙般的山脉，起伏绵延，莽莽苍苍，气势非凡，雄踞干中国北疆辽阔的草原上，夏末初秋的大青山美不胜收，峰峦叠嶂，沟壑纵横，郁郁葱葱。漫山遍野，山花烂漫，野蜂飞舞。溪流潺潺， 醉人的绿色令人流连忘返。

大青山阴坡上茂密的天然白桦林，是大青山最主要的森林资源，还有青杨、山柳、野梨、胡榛子、山樱桃等灌木丛等。山花遍野的山区，又是中草药材的重要宝库，有人参、黄芪、芍药、甘草、防风等二百余种，它们吸大青山之精华，成为药效高、质量好的优质药材。而今，我们就是奔着这一点追寻到这里。

老兵带着我们顺着山间小道逐步登攀，不久山下的营房一点一点变小，直到被繁茂的树木彻底淹没。眼前只有大片的白桦林和婆娑的树影，好容易到了山顶了，才知道这山望着那山高，一山更比一山高。但同时山上的植被也更加茂密了。正当我们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往上爬的时候，听到军医在前面喊我们，他正低着头指着一株植物说道，大家看这就是草药，是玉竹。可以连根一起挖出来。玉竹长的扁平的叶子，大概20-30公分高，挖出根后下面有一个横躺着地下的白胖白胖像一个指头粗的块茎。军医一边说一边用镐掀挖出来。随后讲了它的药用价值，它有养阴，润燥，除烦，止渴的功效。治热病阴伤，咳嗽烦渴，虚劳发热，消谷易饥，小便频数等。我们边看边学着军医的样子分散开四处寻找，果然在草丛周边找到不少玉竹。

在军医的带领下，我们还认识了防风，连翘，金莲花，地黄，苍术……，第一次采药，原来看似寻常的路边沟渠坡上坡下的花花草草都是祖祖辈辈留下的瑰宝。

过敏

就这样，我们已经逐渐适应了山里的生活。仍然早餐后背上行头：小铁铲，麻袋，挎包干粮，水壶，毛巾上山，下午3-4点中下山，周边的山上已经被我们走遍了，有时走在茂密的林中，有时走的了高山草原上，能挖到甘草，也能捡到蘑菇，回来就可以美餐一顿。每次都是满满的麻袋装满各种草药。

不几天山上下雨了，下雨的时候我们躲在营地感觉很无聊，没什么娱乐，有人读书，有人写日记，有人洗衣有人刷鞋，有人看着窗外的雨滴发呆。这几天我感到白天鼻子痒又干燥，只想揉，晚上睡觉却莫名其妙的出鼻血，军医给了一些维生素C片和消炎药，嘱咐多喝水。除了这点小毛病也没什么事，心里就盼着军医的哨声快点响起来，不久哨声终于想起，我们快速的冲出宿舍继续沿着老路上山。雨后山里的空气充满了泥土的芬芳和馥郁的青草味道，瓦蓝的天空，白白的云朵吊在头上，青山绿水格外郁郁葱葱。经过白天的蒸发，山里的温度和湿度都让人难以忍受，但是只要看到可采的草药就会忘掉不适而采挖，然而我却莫名其妙的鼻涕眼泪和喷嚏不停的打起来，擦也擦不完。开始以为是感冒了，后来再次上山这些现象仍然出现，而且眼睛又痒又疼，肿的睁不开，战友们只好把急救包里的三角巾抱在我的眼睛上，那个样子真像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兵。但是从上山下来回到营地就立刻变成“好人”了，后开才知道到这是一种花粉过敏现象。再次上山就带上这个三角巾，当时没有口罩也没有其他防护，只有三角巾是最好的防护用品。以后的岁月这种季节性过敏现象一直伴随我走过许多年，时好时坏。

帮厨

每次上山采药，卫生队都留一组人帮厨 ，今天轮到我们小组帮厨了。上山的队员出发后，我们来到炊事班，一排大灶上盘着好几口大锅，也有几个小灶。可以想象当年守备队的规模，如今只有几个小灶在工作。炊事班长告诉我们需要做的工作，挑水，摘菜，洗，抱柴火，点灶。

说起来，卫生队的女兵在家娇生惯养惯了，从来没干过这样的活，但是我们的小组长真是个能干的人，她也是高级干部子女，但是她身上没有显出一丝娇气，她很爱学习，每天都看到她在写日记，也经常看到她静静的思考样子，干起活来什么都抢着干，所以我们来到厨房她首先看到水缸里没有水了，就担起挑水扁担带着我们仨去小溪边担水，小溪距厨房有一段距离，一路上我们欣赏着路边的风景，野花，小草，山石，树木，静悄悄，只有鸟儿的吱吱咋咋和微风婆娑，沿着小溪终于走到一块比较开阔水流略湍急的地方，这里的水很清澈，隐约中可见两块木板交叉横亘在较大的石头上，这就是水桶舀水的最佳地点，我们把水桶里外清洗了一遍就满满舀起两桶水，把扁担钩上，学着老兵的样子起身担水，没想到这两桶水可是好沉好沉呀，没好容易站起来，摇摇晃晃没走几步，肩膀就压的疼起来，不得不放下来让另一个人上来，组长比我们强多了，她能一气担很长距离，直到我们喊停才换回我们，到厨房的时候，两桶水已经洒掉三分之一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走了三四趟才把水缸装满。

随后，组长带我们合面擀面做面条，面条还是做的不错，因为在家里这些活还是跟妈妈学过，所以很快就切了一大堆面条。合面醒面的过程中，组长给我们了一个惊喜，不仅我们如此更让采药归来的卫生队员们个个叫好。因为人多菜少，我们的厨房只有青椒和鸡蛋，组长就利用这两样东西让大家赞不绝口。她把鸡蛋炒好后放进青椒丝，再放入酱油代替大酱，和咸盐，又加了半锅水，之后也又调了一大碗土豆粉面倒入鸡蛋青椒里，变成了满满一锅卤子。

这顿饭让大家都胃口大开，每人吃到撑，引的炊事班长也大开眼界。其实我们的组长入伍前是知青，在农村插队的时候经常这样做。

二十多天的采药时间过去了，我们把草药分好类别满满的铺在地上晾晒，一旦干的差不多了就装麻袋里，直到有一天卫生队队长从城里来接我们回城，这段最美好的时光才终于结束了。我们依依不舍的告别了大青山军营。

结业

采药归来卫生队又按部就班的继续学习，直到全部的课程学习完，要进行期末考试。女兵们在此期间学习热情极其高涨和紧张，每个人都怕考试不及格，复习的时候把之前学过的所有笔记和书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真正的考试到来，军医教员把题目出在黑板上，然后对大家说，今天是开卷考试，大家不要着急，可以翻看笔记书籍，慢慢答吧……

终于，我们都毕业了。

这段时光是我们走上社会的最美好时光，也是青春最懵懂的时候，我们有幸在军营渡过，学习了很实用的知识。再以后女兵们陆续分配到各个部队，开启了人生新篇章。

写于2024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