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村行

静莲

　　盛夏八月的一天，我们一行慕名来到最美乡村——徽州宏村。宏村，坐落在背依群山、祥云缭绕的风水宝地，是吴冠中笔下的旧时江南，是泊在时光深处的世外桃源。它是世界文化遗产胜地，这里的徽派建筑集中体现了鲜明的审美特点——粉墙黛瓦、雕梁画栋，极显古朴厚重之本色。

这里的砖雕、木雕、玉雕工艺之精妙绝伦，展现出徽州工匠大师几十年如一日保持初心、不断探索的精神，彰显其精益求精、追求卓越的品质，每幅作品都炉火纯青，令人拍案叫绝。

这里是古徽商的发祥地，三百余年的徽商兴盛史，宏村是最初商业的历史见证者。这里的徽商文化折射出生活的不易，惟孤勇攀登、披荆斩棘者才会王者归来，那些宅院是宏村徽商奋斗的累累硕果。牛形水系工程折射出设计者的智慧之光。他们是宏村永远的骄傲。小桥流水的慢生活，滋养着今日宏村人的恬淡优雅风情。

　　 宏村，以其独特的文化征服了我，愿投入宏村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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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宏村到底有多牛？它的外形就是一头牛。南湖是“牛肚”，湖水澄澈透亮，涟漪轻漾，阳光细碎地洒在湖面，光晕闪闪，像无数小银鱼在自由穿梭，幻境般迷人。湖中荷叶若盖，擎起朵朵灿然怒放的荷花，似瑶台仙子误落红尘，袅袅婷婷，顾盼生辉，风送香息，醉了满湖碧水，也醉了摩肩接踵的观者。

　　 不少美术专业的大学生和绘画爱好者正支起画板，在南湖岸边泼墨作画，有的工笔写实，有的淡墨写意，宏村的美在他们的笔下鲜活而饱满。我们在看风景，风景中也有我们，而风景早已入画。顺着南湖中央的一条小道走，经过一座拱形石桥，名“画桥”，曲曲折折，果然是诗画一般的美感，彩虹般的斑斓。到达对岸，站在岸边凝视，发现湖面与画桥巧妙地合成一把隐藏的弓箭，这寓意绝了：箭在弦上，蓄势待发，表明有股强劲的力量在保卫着宏村，任何不利因素都将被挡在弓箭之外。

　　 月沼是宏村的中心，周围的徽派建筑尽显明清风范，透出庄严、古朴、精致之气韵。各种花草，或攀爬凌空，或匍匐蜿蜒，或绚烂盛开，或摇曳生姿，尽显清雅妩媚之质感。蓝天、白云、花木、建筑、游人的身影一齐倒映在绿莹莹的月沼中，如诗如画，如梦如幻，这是宏村最美的所在。游人如织，不少正值芳龄的花季少女，穿着不同花色的汉服在月沼岸边摆拍，或亭亭玉立、或浅浅下蹲，或打着油纸伞袅袅独行、或轻展团扇舞姿妖娆惊艳众生，她们将曼妙的瞬间定格成美好的永恒。摄影师们则手持“长枪短炮”，目不转睛、从容抢抓镜头，忙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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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沼是“牛胃”，它是半月形的水池，为什么不建成满月形？古人认为，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别爱太满，别睡太晚。月沼的作用不容小觑，可防火、防涝，洗衣等。据说宏村初建时并无月沼，但出现了一些隐患，如火灾、水灾等，村民叫苦不迭，经高人指点，宏村这头牛，得有胃消化才能活起来，否则是一头死牛。“一语点醒梦中人”，于是月沼便应运而生，从此给宏村带来了幸福与好运，也带来了滚滚财源，徽商从此发迹，将丝绸、茶叶等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进而走出了国门，走向了世界。美名远播的祁门红茶尤其深受英国王室的青睐和推崇，这是宏村的造化，是徽州的骄傲，更是华夏民族的荣光。

　　 宏村的家家户户外都挖了水圳，即沟渠，常年水流不息，贯穿全村，这是“牛肠”。“牛肠”作用不小，早上八点之前是饮用水，八点之后是生活用水，每户的水圳中都铺一小块条石，可蹲在上面淘米、洗菜、洗衣。这块条石功能远不止此，它们有高有低，错落有致，水位有涨有落，上游的垃圾流到条石处被拦截，方便打捞。另外，每条窄窄的青石巷，不时有牛车、马车来来往往，人行巷中，该如何避开？这条石当然成了理想的“避让石”，人退石上，让车先行，充分体现了宏村人的谦让礼节与做人风度。今时今日，宏村人过着小桥流水的慢生活，他们以真诚友善的微笑迎接五湖四海的游人，江南人家的温婉情怀、小巷中的谦和文明和谐之风仍如水圳之水汩汩流淌，这是宏村文明素养的代代传承。

　　 村西尽头，长着两棵非常壮硕、枝繁叶茂的大树，它们都已五百岁的高龄，堪称“树中寿星”。这两棵树是“牛角”。左边是红杨树，此村有个特别的风俗，结婚当天，新郎背着新娘绕树一周，一是有哭别故乡之情，二是祝福新人百年好合、洪福齐天。所以，这棵红杨树也称“红树”。右边是银杏树，也叫白果树，哪家有老人辞世，寿棺要绕树三周，一是不舍家乡故土，有留恋之意；二是寓意高福高寿、子孙满堂。所以这棵银杏树也称“白树”。这两棵古树，犹似两位饱经风霜的岁月老人，护佑着宏村，护佑着全体村民。两棵古树目睹了宏村温暖四季的人间烟火气，目睹了徽商们惊心动魄的创业史和跌宕起伏的传奇人生，目睹了宏村从普通走向卓越、由清贫走向繁荣的发展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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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来到宏村，族长家当然要拜访。族长家的砖雕门楼异常高大精美，门楼右边雕刻着一只小麒麟，取意：麒麟送子，多子多福。麒麟旁雕了只大象，寓意：四平八稳，太极有象。往里走，“敬修堂”三个大字映入眼帘，一扇木门上有木雕的四个花瓶，象征：出入平安。每个瓶中插着不同季节的花，象征：四季平安。中间有蝙蝠，旁边有铜钱，铜钱有钱眼。意思：福到眼前。共有五只蝙蝠，取意：五福临门。下面是一个繁体的“寿”字，两边各有一条草龙，表示“双龙托寿”。

　　 提起宏村最古老的建筑，非“汪氏宗祠”莫属，“汪氏宗祠”已有六百年的历史。宗祠门口有四根小圆木桩，南方人称“门当”，北方人叫“来头”，所谓“门当户对”“来头不小”皆源于此。再往里走，可看见一个可装卸门槛的地方。古时特别重视身份地位，如果客人的身份比家中主人高，那这个门槛家丁便拿走，客人便能从容阔步地走进来。如果客人的身份地位比家中主人低，则需跨进门槛走进。

　　 继续前行，便可见一个十分精美的砖雕门楼。往上看，4柱3层5贴面。上面正中间两个峻拔的大字是“恩荣”。旁边雕刻的是二龙戏珠，预示着主人地位很高，皇帝恩准他自己出资建造私宅。“恩荣”旁“世德发祥”几个大字，笔势豪迈，意思是要有德行，才能财源茂盛，他们家族是做生意的，图个财运当头，大吉大利。室内木雕精彩纷呈，有三狮戏珠、大象、鲤鱼跃龙门等，象征着荣华富贵，稳操胜券，节节攀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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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后厅，我们惊讶于竟然有个女人的画像挂在祠堂内。这里本是男人的圣地，女人的禁地，而这位女人究竟有何等能耐与神通，竟能位列祠堂一席之地？原来画像中的女人名叫胡重，她含笑端坐，一身蓝花素袍，头戴刺绣抹额，相貌清秀，神情从容。画像之上是“巾帼丈夫”的匾额，红底金字，熠熠生辉。如此待遇，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里实属惊世骇俗。

　　 胡重当年是从隔壁的西递村嫁过来的，成了汪氏的媳妇。宏村的牛形水系布局，就是胡重主持规划的，她是宏村的总设计师。一个小脚女人，奔波十年，殚精竭虑，高屋建瓴，精心布局，科学设计宏村，使宏村以脱俗、蓬勃之姿屹立于徽州这片神奇而宏阔的土地上。胡重改善环境，利用“仿生学”原理造福百姓，让宏村人过上了富足、美好、安全、便捷的生活。那是怎样的幸福感与安全感啊，全村人记住了胡重这个温暖而有力量的名字，世世代代的宏村人永远缅怀她，爱戴她，敬仰她。

　　 为宏村做出丰功伟绩的胡重，让族人破除了“女不入祠”的族规，将她的遗像高悬于祠堂之上，将她的遗嘱镌刻入匾。由此可见，宏村人绝不墨守成规，他们尊重人才，当杰出的女性横空出世，族人也消除偏见，代之以高山仰止，顶礼膜拜。此时的我们，向画中的胡重投去无比虔诚、无比敬意的目光，并真切地感知灵魂瞬间穿越时空，与一位用智慧缔造山水人文之大美的女子倾心对语，初见如故，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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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被称为“民间小故宫”的承志堂，是我们计划内的打卡点。据传，建造承志堂花去白银六十万两，其木雕精美绝伦，上镀黄金一百两，全屋仅木雕就由20个工匠雕刻了四年才完成，可见其规模之盛大，奢华至极。

　　 承志堂，顾名思义，即希望后代继承老祖宗的遗志，立志当官。承志堂的大门与众不同，是八字门。古人云：衙门“八”字开，有理没钱你莫进来。这位老爷是盐商大亨汪定贵，古时商人地位低，他就买了个五品官。走进大门，宽敞阔绰，不愧是当地首富。往里走，是一处宽大的走廊，原来是停放轿子的地方。继续右拐，到了院子最西边，院墙上一个砖雕特别引人注目，雕着四只喜鹊，还有若干梅花，寓意是喜上眉梢。往下看是一长方形水池，几尾红色的鲤鱼在水中游来游去，煞是惬意。

　　 来到主人奢华的大厅，抬头看向上方，是木雕《百子闹元宵》。那份热闹欢腾的场面被匠人大师雕刻得栩栩如生，将元宵节的氛围感直接拉满。在百子图的斜对面有一个门，叫“商”字门。此门的存在意味深长，因为这个宅子的主人是经商的，当时的排序是：士农工商，经商者地位极低。造了大宅子的商人就想：所有进他宅子的人都得从他商字门下走过。如身份地位比他高的人来到这里该咋走？其实商字门旁还有一扇门，门上有个福字，福字上下左右各有一只蝙蝠。合在一起叫五福临门，身份尊贵者，从此门走。此门也叫仪门，凡是五品级以上的官员，都可从此门通过。

　　 百子图的正对面是木雕《唐肃宗宴齐图》，上面有4张小方桌，共有36位人物，都是当官的。主人是经商的，为什么要雕当官的呢？这就与“承志堂”相呼应了，古人赚钱的终极目的还是当官啊。做官可光宗耀祖，也是一种正能的事，无可否定。

　　 再朝楼上的围廊看，那是主人家的小姐住的房间，小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媒婆就带着适龄的公子上门提亲。古代青年男女相亲却不能见面，公子坐在楼下厅堂的凳子上，天井的光照在公子的脸上，亮堂堂的。小姐通过围廊栏杆的孔，看楼下公子是一清二楚，可公子看楼上的小姐，却是模糊一片。小姐若看中了，会对父母说，女儿的终身大事，全凭父母做主。若看不中，会说，女儿还小呢，想多陪爹娘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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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时宏村徽商走出大山，风里雨里闯世界，历经沧桑终衣锦还乡。他们用豪华的私宅证明自己所有的辛苦奋斗如今都值得！这些私宅设计真是集居住、生活、休闲、娱乐为一体，融美观与实用为一炉，令我们一行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宏村，水墨丹青画不尽它的旖旎风光，岁月流转带不走它的绰约风姿。胡重——这个极其聪慧又极具情怀的女人拓宽了宏村的科学视野，打造了曼妙绝伦的村庄生态之美。一群村民坚守着宏村的古朴与沉静，静观宏村从过往走向未来，踩着时代的节奏与韵律，依然演绎古色古香的内涵。

　　 每一个到访者，都在此释放着俗尘中的纠结与困扰，繁华落幕终归淡然，学会活出精彩而真实的自我，不忘初衷，不辍耕耘，学会与心灵对语，在巷子里闻一闻花香，在水圳里照一照清浅的自己，在月沼、南湖留下愿与此村长相依的剪影。脚步已走出宏村，心仍恋恋不舍，回望宏村，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在那片深情的土地上熠熠生辉。美丽的宏村，我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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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静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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