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东吴大学名人奚若

钾锂云母

按：2025年，母校苏州大学将迎来她125周年华诞。为庆祝母校125周年华诞，苏州大学校友工作办公室、苏州大学团委、苏州大学招生就业处、苏州大学出版社以“百年积淀的苏大故事，岁月铭刻的东吴情缘”为主题，面向广大校友和各界人士征文，诚征写给母校苏大的最美小情书！

我欲以“被遗忘的东吴大学名人奚若”投稿，发现文字有些多了，远超规定的一千字，故改变主意，发在自己的美篇和朋友圈里。

2023年购得边茜所著《近代中国江南基督宗教文人研究（‪1868-1919‬）》（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一书，内有关于东吴大学早期学生，助教，翻译家奚若的生平。诚如作者所言，“无论是在基督教的文字事业中，还是在世俗的文学史上，奚若（‪1880-1914‬）都占有一席之地”。母校前身东吴大学1903年出版的年刊《雁来红》，为中国高校最早出版的年刊，奚若即为总编次者，即今日之总编辑，英文之“Editor in Chief”是也。其时奚若为格致帮教，即理科助理。

本书系西溪丛书之一，是作者边茜在其博士学位论文的基础上修订而成。特辟附录“关于奚若的生平”，可以说是目前我在国内能看到的关于奚若最为全面的介绍，使奚若的形象逐渐清晰起来。然而，我手头有两份文献，虽然是十多年前的2013年发现，尚未归入。故为此文，介绍1915年“中华基督教会年鉴”第二期上刊登的王树声撰“教会著述家奚伯绶先生行述”一文和1914年的Christian China(《留美青年》)为P. S. Yie（奚伯绶，即奚若）刊发的英文讣告。前者道出奚若肄业于东吴大学，后补授学位于1909年的事实。后者道出奚若赴美国欧柏林大学（Oberlin College）的缘由，乃是为神学院（Oberlin Theological Seminary）博斯沃思院长（Dean Bosworth）书籍进行翻译。同时也对某些问题，如奚若何时从东吴大学毕业，作一探讨。

顺便提一下，百廿年前的1900年，大清发生了震惊中外的义和团运动，教案四起。而在山西教案中牺牲的十八位殉道者中，有十五位是与美国欧柏林大学有关系的。因此，1902年欧柏林校园中立了一个山西殉难校友弧形墓碑/拱门，就是为了纪念1900年在山西“义和团运动”中牺牲的传教士。1907年委托欧柏林大学毕业生孔祥熙（H. H. Kung）在山西太谷创办一所私立“铭贤学校”（1950年改为山西农学院，今山西农业大学），藉此追悼在太谷殉道的六位传教士，以铭记先贤。翌年，该校成立「铭贤社」（即欧柏林山西纪念协会，Oberlin Shansi Memorial Association，OSMA），为纪念1900年在山西教案中罹难的欧柏林传教士们。欧柏林大学档案馆里有很多相关的资料。奚若的生卒年份就是我在那里发现的。

奚若因为英年早逝，关于他的文字资料不多，1999年陈应年的“奚若，一位被人们遗忘的翻译家”（https://www.gmw.cn/01ds/1999-07/14/GB/258%5EDS1508.htm）一文，是研究奚若的重要文献，也成为研究奚若的新一轮开端。作为优秀的翻译家，其学术成就不再赘述。

然而，关于他的生卒日期，一直不太明了，推测诸多。大多文献以“奚若(生卒年不详)”出现。我当初在奚若就读的奥柏林大学的1914-1915年刊里发现的资料，便变得相当重要。我注意到，我2007年的几篇早期博文，在研究奚若的英文和日文学术论文里被人引用过，可见当时正规研究的缺失。

我在百度的博文是这样介绍的：奚伯绶，生于1880年6月8日，1907年毕业于东吴大学。1902年到1908年期间，在商务印书馆编译部工作。1910-1911年间在奥柏林神学院(OBERLIN THEOLOGICAL SEMINARY)以RICHARD PAI-SHOU YIE注册，特修硕士学位。1911年完成学业，被授文学硕士学位。回国后任《进步》杂志编辑，直至1914年8月25日在上海去世。奚若太太英文名为Phoebe Yie，中文则不详。身后留下两个女儿一个儿子。

以上是根据欧伯林大学档案馆提供的奚若离校之前的校友登记卡和奚若夫人Phoebe Yie在他过世后发给欧伯林大学年刊（‪1914-1915‬）作讣告用的简历而成。到此，奚若的生卒年份和学历似乎有了一个比较可靠的说法。

例如，为奚若作过简要年谱的日本著名汉学家樽本照雄就曾于2009.10.9写道（https://shinmatsu.main.jp/jm09.html）：我是在 2007 年 8 月 28 日通过阅读“江阴赤岸李氏”网站了解到李凯的“夜读《雁来红》”的。并部分引用了奚若的肖像。。。。。。至于他的传记，包括他的生卒年份，李凯从美国资料中挖掘出来，是新的。这是一个重大发现。如今，我到处都能看到介绍奚若的文章。它们均基于陈应年的“奚若，一位被人们遗忘的翻译家”一文和李凯的著作。

樽本照雄为日本大阪经济大学教授，专长中国清末民初小说研究，学术成就斐然。他在《清末小说》第三十四号（2011年12月1日）上发表了“翻译家奚若，附奚若和谢洪赉简要年谱”一文（http://shinmatsu.main.jp/s3401.pdf），这是关于中国早期翻译家奚若（伯绶，Pai Shou Yie）的论文，研究之深，考证之细，可以说走在了中国人之前。

在这篇论文里，樽本照雄指出：现在在网上流传的奚若和奥伯林大学的信息的出处只有一个。据我所知，是以李凯发表的文章为基础的。他是从奥伯林大学的年鉴中找到的。但是，因为没有明确记载出处的文献名，所以不能进行追踪确认。每个人都在引用李凯写的（虽然不提他的名字），这一点广为人知。

这是奚若生卒年的首次揭晓。也是第一次指出他在东吴大学的毕业年份是1907年。

通过李凯的资料发掘，可以说奚若的经历比以前更加清楚了。在谢洪赉1916年去世之前，奚若因肺病去世了。这就是文乃史的证词。如果知道奚若是死于1914年，那就和文乃史的证词一致。关于东吴大学的毕业年份有异说，所以介绍一下。王国平《东吴大学简史》（第48、215页）是1909年。第一届毕业生是在1907年，有沈伯甫一个人的名字。奚若稍微晚一点就第三年毕业了。那么，李凯写的是错的吗？不能那样说。我也看到，另一个资料上写着1907年毕业。

樽本照雄发现了奚若在东吴大学毕业时间上的差异，并将他的死因归为与谢洪赉一样的肺病，当是受了文乃史《东吴大学》一书里的影响，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在他的论文里，亦未提及我将要介绍的如下二文。

“教会著述家奚伯绶先生行述”提到，东吴大学给奚若授予文学士学位，时在宣统元年，即1909年，这与历史是符合的，普遍认为奚若是东吴大学第三届毕业生之一（吴献书，杨永清，奚伯绶）。但为什么奚若在校友登记表上填的是1907年毕业于东吴大学呢？我开始以为是填错了，后来联络欧伯林大学档案馆，出示的拷贝显示，的确是1907年。现在看来，1909年应当是授予学位的时间。行述称，“东吴大学之职员议准以君虽未卒业，然在校外之树立，已足相抵。许补授以文学士学位，亦特兴也”。所以，奚若并没有正式毕业，而是肄业于东吴大学。基于其成就补授学位，属特事特办。事实上，1909年时，奚若的年龄已经29，且已经在校外工作，比同年授予文学士学位，后来担任东吴校长的杨永清（1891—1956）大了11岁。公认的东吴大学第一届毕业生（1907，沈伯甫）就是他以前的甲班同班同学，所以比肩沈伯甫，算作1907年毕业，也不算为过，1909年只是补授学位而已。1903年的东吴年刊《雁来红》中还列出“暑假总察课最优者名单”，甲班只有奚伯绶一人，学霸也。

1915年“中華基督教會年鉴”第二期：教会著述家奚伯绶先生行述，全文如下：

王树声

君讳若，字伯绶，自署曰天翼，江苏之元和产也。家寒素，自幼入苏州监理会博习书院,受业于美国潘慎文博士门下。天性好学,每考必冠。师友咸器为大材。光绪二十五年，博习归并于上海之中西书院。君亦负笈随之。时年弱冠，已昄依基督，具恭任传道之志。常佐文君乃史译著经解。刊载于教会报章曰教保者（即今之兴华报）。明年毕业，同班者皆择业治生计。君独不獒所学，谋入苏州孙公乐文新建之东吴大学。校长体其寒素，令助教科学。遂得半教半读之机。课余领袖诸生，担任青年会运动会诸要务，以及编撰杂志等事，无不力任其难。暇更从事译著，为海上书肆所刊者如商务书馆之天方夜谈，计学教科书。小说林之爱河潮，中国教育会之昆虫学举隅等书。无不价重连城，洛阳纸贵。在学四年，师友想得。后应商务印书馆编译部之聘，主任编纂地图。且驻日本年余，为之监制。老瘁数年，始成世界新兴图及各种地图多幅。又成地文学，胡尔德植物学，华英会话字典等书。又拟编地理词典一书，规模宏大，久而未竟。光绪三十五年之春，青年会组合编辑部，慕才礼聘，许以半日尽力，而半日仍留商务，以全旧交。君既投身青年会事务所，编辑书报以外，兼尽力于学校青年会。或主圣经会，或领师范班，无不熟识从事。尚具游学之志，至是益笃。时以其游学之志告诸同志，咸赞成之。时在宣统元年冬，东吴大学之职员议准以君虽未卒业，然在校外之树立，已足相抵。许补授以文学士学位，亦特兴也。是时干事巴乐满君因公返美，为君谋于美友。有以君赴美之川资及学费为任者，因速君往。君本愿自费留学，雅不欲有赖于人。经诸同志谆谆劝谕。谓彼助费者，纯为天国计，非市恩于人也。乃于明年七月成行。其夫人陈氏，曾毕业于中西女塾，通西文。授课以自给，且奉姑，故无内顾忧。君自入阿伯林大学肄业，得名师之栽培，学业日益精进。一年之后，成绩优美。该大学予以硕士学位。宣统三年秋东返道出欧洲，考察青年会出版事业。九月抵沪，值民国初建时也。青年会组合，拟发刊进步杂志，任君为总编撰，兼理编辑部事务。处事勤慎，著述等身。又尽力于教会，为慕尔堂任主日学主任，兼为会吏司出纳。使该堂经济裕如，无虞缺乏。主其他公益事业，无不尽力而任。君体气素强，说者谓其未遑运动致肾浮肿之疾。虽调治于申苏之名医士而旋起旋伏。凡五月而病危，于八月二十四日谢世。享年三十五岁。远近知之者无不同声悼惜。如此不可多得之著作人材，遽尔撒手归去，岂独青年会组合与慕尔堂教会之不幸哉。呜呼。

由此可见，他的死因，并不是文乃史在《东吴大学》一书里说的，与谢洪赉一样，死于中国学者普遍面对的头号敌人肺结核，乃白莱特氏病（Bright's disease ），一种肾脏炎也。谓“夫人陈氏，曾毕业于中西女塾，通西文”，比起英文的Phoebe Yie来，终于有了一个确切的姓氏。然网络上还是查不出更为详尽的信息。行述称奚若于八月二十四日谢世，与欧柏林大学所说的八月二十五日，不知哪个更为准确？但后者是由他夫人提供的信息，可能更为可靠。

再看1914年的Christian China (《留美青年》)为P. S. Yie（奚伯绶，即奚若）刊发英文讣告，里面也有一些特别信息，例如为何去欧柏林学院？见如下英文，后附中文翻译。

Mr. P. S. Yie was a native of Soochow and received his education at the Buffington College in his home city and Anglo Chinese College in Shanghai. Later on when the latter institution was amalgamated with other institutions to be known as the Soochow University he continued his work there and received the degree of BA. He was for several years a valuable translator and editor of various text books, dictionaries and atlases published by the Commercial Press. He also gave part of his time to the literary work of the National Committee of the YMCA. In the fall of 1909 he came to America for graduate work. As a translator of Dean Bosworth's books he was invited to Oberlin College. He entered that institution where he received his Master's degree in the following year. Upon his return he assumed the editorship of the Progress, a monthly journal published in Shanghai under Christian auspices devoted to the students of China. He was also appointed acting executive secretary of the publication department of the National Committee. He was superintendent of one of the best Sunday schools in Shanghai and the Dean of the Summer Training School for YMCA secretaries. He died in his thirty fourth year after an illness of five months. Those who knew him have great respect for him. He was one of those self made men. He was a finished product of pure educational work of the missionaries. He came from a non Christian family to a Christian school for education and not for religion but gradually became a Christian and a strong one in spite of all difficulties. He was one of the most energetic faithful and earnest workers for the Master's cause.

我把文章翻译如下：
奚伯绶先生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曾在家乡的博习书院和上海的中西书院接受教育。后来，当后者与其他机构合并为东吴大学时，他继续在那里工作并获得学士学位。几年来，他是一位有价值的翻译家和编辑，负责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各种教科书、词典和地图集。他还将部分时间用于基督教青年会全国委员会的文学工作。1909年秋天，他来到美国读研究生。作为神学院（Oberlin Theological Seminary）博斯沃思院长（Dean Bosworth）书籍的翻译者，他被邀请到欧柏林学院（Oberlin College）。他进入该校，并于次年获得硕士学位。回国后，他担任《进步》的编辑，这是一份在上海出版的月刊，由基督教赞助，致力于中国学生。他还被任命为全国委员会出版部代理执行秘书。他是上海最好的主日学校之一的负责人，也是基督教青年会秘书暑期培训学校的院长。他在患病五个月后去世，享年三十四岁。认识他的人都非常尊敬他。他是那些白手起家的人之一。他是传教士纯粹教育工作的产物。他从一个非基督教家庭来到一所基督教学校接受教育，而初衷并不是为了宗教。尽管困难重重，他逐渐成为一个基督徒和坚强的人。他是主的事业上最充满活力、最忠诚、最热心的工人之一。

所以，若非英年早逝，奚若很有可能成为像谢洪赉，赵紫宸，江长川那样的神学家和宗教领袖。

仔细比较欧伯林大学档案馆提供的奚若离校之前的校友登记卡和奚若夫人Phoebe Yie在他过世后发给欧伯林大学年刊（‪1914-1915‬）作讣告用的简历，我注意到一个矛盾之处，奚若登记在校友卡片上的生日为1880年6月20，而不是Oberlin College 1914-1915年刊里提到的1880年6月8日。我们应当相信奚若本人填写的校友卡片还是他夫人提供的信息？不知苏州大学档案里是否有奚若详细的出生年月纪录，不然，真就要是个迷了。


旧作几篇：
东吴名人：被遗忘的翻译家奚若
http://hi.baidu.com/chi_an_li_shi/blog/item/65bbf5edef6c7d4d78f0552e.html

夜读《雁来红》
http://hi.baidu.com/chi_an_li_shi/blog/item/2c4875f41e10bcdbf3d38560.html

被遗忘的东吴名人，翻译家奚若 ──兼谈1903年之《雁来红》及其它
http://hi.baidu.com/chi_an_li_shi/blog/item/bc05d888f1edff9ea5c27278.html

再谈翻译家奚若
http://blog.sina.com.cn/s/blog_6ad1e4c40100z7tf.html


初稿：2023/04/30
修改稿：2024/08/30
奚若（东吴大学1903年《雁来红》）

Oberlin Annual Report 1914-1915

奚若简历（Provided by Phoebe Yie) 奚若离开欧柏林大学时填写的校友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