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的传奇》

琴岛君

说来奇缘，大舅竟和我母亲同一天生日：农历九月十二日，只是兄妹俩相差近三十岁，中间还有我二舅、三舅和两位姨妈。大舅大号占胜，1914年（农历甲寅年）出生。高寿九十有三。端的毕生虎威，占了个“胜”字。记忆中大舅中等身板，硬朗结实，其貌威严，一身虎气凛然。原来，十六岁那年，他便只身投奔当时的山东商业重镇、素有“旱码头”之称的淄博周村，拜一位武状元后裔武术名师为师傅。那位武师也十分看好这位徒弟，所以在其倾心教授下，时值少年的大舅便学会了一身好武艺，拳脚着实了得了。1937年（中华民国二十六年）12月12日，日军进抵山东境内的黄河北岸，登岸后，包围了范家园村，制造了“范家园惨案”，有150余名无辜群众惨遭屠戮。12月23日，日军从齐东台子兵分两路渡过黄河，章丘沦陷，至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日军占据章丘达7年零8个月。是时，大舅已参加了章丘地方武装维持组织的便衣队。这年冬，日寇轰炸机飞临章丘上空恐怖骚扰。我姥娘垫着一双小脚惶恐躲避，却不慎跌入了家院中的那口水井中……大舅悲愤不已，一股民族恨家族仇集成的怒火在他的胸膛中燃烧起。不久，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里，大舅一身夜行衣装束，脸裹黑巾，手握一把牛耳尖刀，悄然独自一人夜袭至章丘城（绣惠古城）日本宪兵队驻地，趁着门侧岗亭中那执勤的日本兵正迷瞪间，一个健步飞身近前，左臂铁箍般便勒住了这小鬼子的脖颈，右手的尖刀飞速一划，便将连口气都不及喘的侵略者的脖子给硬生生割断了大半，免费送他魂归了岛国老家。这时，一条日本警犬突然斜刺里窜出，张牙舞爪地猛扑向大舅，这千钧一发时刻，只见大舅并未惊慌、也并未躲闪，而是挥刀迎上！顿时那凶猛的畜生便被从脖颈下过腹部到睾丸、活生生给尖刀大开膛、肠子等一肚子下水洒落一地，当场哀嚎了几声，便开路立马死了！这夜袭日军宪兵队活宰鬼子和狼狗壮举，大舅事后并未告知任何一位亲友。甚至到建国后，有关部门审查大舅那段所谓的“历史问题”（参加便衣队）时，大舅也未将这段可表功的义举说出。1948年，大舅光荣地参加了济南战役和莱芜战役的支前大队。 大舅的另一桩壮举事，却是广为流传，只因他是挺身而出、为民除害，从而乡亲们广而宣之。原来在大舅所在的祖居茄庄西南约500米处，即长白山脉西端余脉的小荆山（即后来据此命名的国家级文保单位小荆山遗址）、青龙山，是处有一旋风峪，因人迹罕至，所以草木葳蕤，于是便有村民喜到此牧羊。这日，茄庄村民老莫放牧又踏入了这旋风峪。突然，天空黑云压来，旋即狂风大作。老莫见状，正待驱赶羊群出峪。抬眼间，却惊恐地看到那只已怀崽的大母羊被一条碗口粗的大蟒蛇给缠倒草丛上！老莫向来胆小，当下唬得魂飞魄散，强挣着拔腿往山下就逃窜，却哪还顾得自家那几十只羊儿！俟逃回庄上的老莫，一头扎倒炕上、浑身瘫软直哆嗦个不停。大舅得到老莫家人的求助，面色严峻，抿紧了嘴，最后道一句：“赶明儿俺给你家找回羊群来！”须知道，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农村户下三十几只羊，可是不小的一笔财富呀，自1953年开始办起家庭养殖，靠放牧牛羊养活一大家子的大舅，自然深明这点。翌晨，大舅别上那把曾手刃过小鬼子的牛耳尖刀，手握一条牛皮裹有钢丝的牧鞭，还有一根拇指粗的绳子，便径直奔那青龙山旋风峪而去。说巧不巧，待踏入旋风峪那一刻，原本晴空里又黑云层压，无端里一股山风呼啸着，这旋风峪也果名副其实，风四处刮来，便如抽风一般陡然填了威力，淫威摄人魂魄！大舅目光如炬，异常冷静，这是习武之人的定力使然。大舅稳步走近一方大黑石下暂且避风。这时，他异常灵敏的耳朵隐约听见阵阵羊儿的哀嚎声，遂循声寻去。这时，阴沉的天空下起了雨。大舅不顾风狂雨疾，终于在那青龙洞口发现了正紧紧蜷缩在一起的羊群。大舅此际却愈发冷静，因为他锐目晶亮已然看见几头大羊头脸上皆有血迹！他想到老莫家人告诉的老莫亲眼见大蟒蛇缠毙大母羊的惊悚一幕！早就传有牧民避雷雨，入这青龙洞中而见过水桶粗的、盘坐着大蟒蛇精！当下，大舅娴熟地召唤羊群，那领头羊倒果然乖巧，可能是认出了这位庄上的牧羊高手，少做迟疑，便首先出了洞口，随即那羊群欢叫着，一只一只如遇救星般，向大舅靠拢来。突然，一条比大舅胳膊还粗的大蟒蛇尾随羊群，闪现在洞口，只见这精物昂头张着獠牙大口，吐着血红的芯子，显是对到嘴的猎物，竟然被眼前这两脚兽救走而大为慍怒！大舅见状，迅速稳住了神，暗道：须将这厮引离洞口，再伺机除掉！因为大舅清楚，这洞中盘踞的蟒蛇绝不只眼前这一条，若遇尔等群攻，自己即可能吃亏。所以智取为上。当下，大舅口打呼哨，那羊群倒也乖顺，跟着他离了洞口，沐雨而下。大舅眼角余光观察着那厢那蟒蛇的动静。果然，那厮被激怒了，摆动着粗壮的身躯极速跟近来。大舅疾步来至方才避风的那方大黑石前，随即弓身，腰力迸发，一跳一蹦，便跃上了这丈高的大黑石上。双足站稳的大舅，回身俯视，只见那大蟒蛇已然也飞驰到了大黑石下端。大舅冷冷一笑，旋即挥动那根牛皮钢丝鞭，呼呼带响的虚抽动起。那蟒蛇果然中招，身贴着岩石攀缘窜上来，直欲将这冒犯自己神威的“不速之客”一口生吞入腹中！正所谓艺高人胆大，此刻大舅迅速将鞭子插入布腰带中，双手挥动打好套口的绳子，双目微微眯起，瞅准了那蟒蛇的七寸已露出黑石上端，便厉声发威吼道：“畜生，俺帮你上来！”吼声未落，那手中的绳套已然狠准套到了蟒蛇脖颈即七寸处，而后双臂一较威猛神力，竟生硬将那大蟒蛇的粗壮蛇躯给甩到了紧依大黑石而张的一棵一人搂抱的大树横生的树干上。那蟒蛇正待脱身，大舅又发一声虎威吼，身手舞动，那根绳子便将那厮的身躯牢牢地给缠紧在树干上。大舅将绳索打了个死结，紧接下来，复握鞭在手，对准蟒蛇首级，便开始鞭挞！很快，那厮头连七寸便皮开肉绽、血肉横飞起来。大舅见状，更不怠慢，甩掉鞭子，伸手便掏出了牛皮套中的那把牛耳尖刀，只见他身子往下一蹲，却是深吸了一口丹田之气，而后身子一跃而起，尖刀一挥，那大蟒蛇的首级已然被割掉、重重地跌落到了大黑石上！这，就是大舅为民除害、吊打蟒蛇的智勇双全的一桩义举壮事！乡亲都说，大舅属虎，这真真是一场旋风峪上演的“龙虎斗”哟！ 大舅的一生平淡生活，爱交朋友，爱喝高度白酒，爱抽自种的烟叶。2007年农历丁亥二月初六日，大舅安详辞世，享年九十三岁。在中国农村，如斯高寿仙逝，普遍公认算“喜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