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在荆州江陵这片土地上,若是有人说:“走,吃花糕去哟。”外地人或许会一头雾水,而当地人一听便知,这是哪家正在举办宴席,宴请亲朋好友品尝花糕呢。此时,有人情往来的人们,定会前去恭贺,送上份子钱以表心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荆州,鱼米之乡,荆州鱼糕是这里的特色菜肴,也是酒席上不可或缺的头道菜。花糕便是鱼糕,其主要食材为鱼,且必须是大鲩鱼,也就是草鱼。人们从菜市场买来肥大的鲩鱼,去鳞、去头、去皮,剔除鱼刺,只留下那白色细腻的鱼肉,用清水浸泡后切成小块,再加入适量的肥肉、食盐、生姜、鸡蛋清和淀粉,顺着一个方向搅拌,直至成为稀泥状且有了摔劲,然后将其码好抹平,放入蒸笼中蒸上半个小时,揭开后在表皮均匀地抹上鸡蛋黄,再蒸五分钟,一道美味的花糕便大功告成。</p> <p class="ql-block">吃花糕,其实就是在吃酒席。在江陵的农村,吃花糕是一种热闹的流水席。东家会在自家门前搭起棚子,拉起喜庆的彩带,挂上大红灯笼。当东家宴请亲朋好友吃花糕时,图的就是这份热闹、喜庆与圆满。酒席上的菜肴丰富多样,味美可口,一般会有三个火锅、四盘凉菜、十一个盘子,满满十八道菜,寓意着吉利。花糕、圆子、泡炸鱼、扣肉这四道菜是酒桌上必不可少的,其他菜品则因东家的慷慨程度而各有不同,但总归是要让客人们吃得好、喝得好,免得过后被人说闲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一次,我和朋友去乡里吃花糕。远远地,东家老板就迎了上来,“王书记,恁好,抽烟、抽烟。”我心里正纳闷呢,我什么时候当上书记了?我这倒自作多情了,回头往后一瞧,原来是镇上的王书记也来捧场吃花糕了。东家老板朝我和朋友点头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瞧瞧,这才是贵客登门,难怪早上东家门前树上雀儿叫个不停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吃流水席得自己找位置坐,头一席还没吃完,座椅后面就已经有人守着了,谁要是慢了一步,就只能等下一席了。一席开八桌十桌不等,根据东家客人的多少来定桌数,等人坐满了,估计就要开席上菜了。百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我们家乡三湖摆的是圆桌,一桌十人,圆圆满满;而仅一河之隔的张金镇摆的是八仙桌,各显神通,不过花糕依旧是酒席上的一道头子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和朋友找了位置坐下,东家也整了十八道菜。三个火锅:一个球白、一个金针菇、一个花生芽子,三个火锅食材拢共不过五十元,这就算作大菜;四盘凉菜:粉丝、榨菜、酱洋姜,还有一盘花生米算个下酒菜。花糕、圆子、泡炸鱼、扣肉,四样常规菜倒是一样不差。我那朋友丢了几块花糕在地上,唤着桌下的狗子:“嘬嘬嘬,变味了变味了,狗子都不吃呢。”“你吃饭就吃饭,哪来这么多话,不吃就行了。”我说,“你看,这不来了一盘狠菜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只见端上来一个特大的盘子,像一座富士山高高的鼓鼓的,摆在桌席上一大堆盘。等到筷子撮下去啊,哈哈,原来是一块大锅巴拱在盘子上面,下面打得地道战呢。这时靠棚子边的那一桌有人叫道:“老板,我们要求换人喽,要求换人。”这也是一个直性子,有话就说出来。他们那桌有一两个择菜的,菜一端上来,揭开事先带来的饭钵子,夹了菜就往饭钵子里放,准备择了带回家吃。一开一盖,一盖一开“哐哐”“哐哐”,还真有点像打家业的声音呢,也叫打小钹子,乡里的一种打击乐器,两个圆形铜片打镲一起的声音。原本菜的份量不够足,还有择菜的,等你喝上两口酒,筷子只能剁空盘子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多数人家办事还是挺讲究,非常重视,请亲戚朋友们吃花糕,生怕得罪客人。“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特别是办红事,提前若干天就做好了准备工作。一家人商量发什么烟,摆什么酒,准备多少桌。焗匠师傅是个关键人物,手艺要好,又要干净利索;管事的主管也很重要,做事细致考虑周全,还要懂得一点烹饪技术最好;记账先生也得精明,亲戚朋友的名字都要晓得。东家当天会很忙,要请一两个帮忙的,装烟倒茶招呼客人,开口相逢笑,谁也不得罪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十八道菜安排妥当,三个火锅都是荤菜,硬菜大气,所有的菜份量也足,要得就是有人择菜这种感觉,满满十八道菜根本吃不完,不择菜也是白白浪费。等到花糕上了蒸笼,管事的主管就将东家事先买来的几斤冰糖,外加两条香烟交给焗匠师傅,意思是说把焗匠师傅炒菜辛苦了。大师傅也不独吞,将香烟和冰糖分给每个帮忙的人。凉菜、火锅上了桌,吃了一阵子,该上花糕了。跑堂官用一个木头托盘,我们这里喊川盘,把用胡萝卜、白萝卜蔬菜雕刻出来的几朵花放在托盘里,还有两包散烟一起,专程端到“己亲”姑舅姨和亲家坐的那一桌,这叫“打花”,也叫取喜钱。就听跑堂官喊:“亲家公啊亲家母、姑舅姨们啦,恁们当大官啊发大财啊。刚才焗匠师傅说了啊,他眼发花心发慌,刀把不正,切菜不清,要打瞌睡了。看恁们怎么意思哈。”遇到外地来的亲戚不懂地方礼数,这时东家就会出来解围,朝托盘里摔上几张红票子或两条香烟,算作打花的喜钱。取了喜钱,焗匠师傅就来了精神,不会打瞌睡磨洋工了,炒出来的菜味道就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俗话说“无酒不成宴,无糕不成席”。酒席上没有花糕这道菜,就不算办酒席。一道花糕菜,连接着亲朋好友之间的情谊,也体现了主与客之间的相互尊重。愿家乡的花糕打得越来越好吃,家乡的酒席办得越来越实在。我的乡里乡亲们年年有“鱼”,步步高升,芝麻开花节节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