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与褚遂良的关系

老孙

颜体楷书对于学习书法的人来说，再熟悉不过，不论喜欢与不喜欢，学不学，都能随口数出《多宝塔》《勤礼碑》《李玄靖》《中兴颂》《麻姑》……当把它们与褚遂良楷书放在一起比较时，很容易结论：二者没关系。

经常上网浏览书法的人可能会不经意间看到有关颜真卿学褚遂良的文章，若想了解更多，随手检索立马看到不少，只不过它们都是一些大同小异，不言因果的文字。

最近有一大咖正儿八经地说，颜真卿是褚遂良的学生（见自媒体兰亭书会2024年08月13日《洪厚甜 | 当代视阈下的褚遂良楷书》）。编者按：“近日，荷堂艺术网主编、《中国书法报》记者赵旭前往中国国家画院与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中国书法家协会楷书委员会委员、中国书法家协会培训中心教授、中国国家画院书法所副所长洪厚甜先生就当代视阈下的褚遂良楷书的相关问题进行访谈。”问的人、答的人都还有些来头，特别是答者。

文章开门见山，直接从问答开始，第一问：“请您谈谈在当代视阈下如何审视褚遂良楷书？”洪的一通回答中有：“……虞世南、褚遂良研究‘二王’则更为资深，而颜真卿又是褚遂良的学生……”

直观感觉，褚、颜不可能存在师生关系。虽说二人都是盛唐前的重臣，但相差几十年。褚遂良是太宗后期人物，因反对立武昭仪为后，其死与武则天有直接关系；颜真卿则是玄宗时期的大忠臣，其死与“安史之乱”相连。细查：褚遂良生卒：公元596年～公元658（659）年。颜真卿：709年～784年，也就勿需赘言了。有人会说，颜真卿是褚遂良学生只不过是“颜学褚字”的夸张表述，不必吹毛求疵。那就说说，“颜学褚字”。

还真有古人这么讲过，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米芾，其《宝晋斋英光集》有记：“颜真卿学褚遂良既成，自以挑剔名家。作用太多。无平淡天成之趣。大抵颜柳挑剔为后世丑怪恶札之祖，从此古法荡无遗矣。”学力不济，没法晓得米颠凭什么这么说？不过从清人王澍（1668～1743）《竹云题跋》里的说法，似乎有点端倪：

褚河南（遂良）书，陶铸有唐一代。稍险劲则为薛曜，稍痛快则为颜真卿，稍坚卓则为柳公权，稍纤媚则为钟绍京，稍腴润则为吕向，稍纵逸则为魏栖梧，步移不失尺寸则为薛稷。

署名颜真卿的《述张长史笔法十二意》结尾有：

曰：“敢问长史神用执笔之理，可得闻乎?”长史曰：“予传授笔法，得之于老舅彦远曰：吾昔日学书,虽功深，奈何迹不至殊妙。后问于褚河南，曰：‘用笔当须如印印泥。’思而不悟，后于江岛，遇见沙平地静，令人意悦欲书。乃偶以利锋画而书之，其劲险之状，明利媚好。自兹乃悟用笔如锥画沙，使其藏锋，画乃沉着。当其用笔，常欲使其透过纸背，此功成之极矣。真草用笔，悉如画沙，点画净媚，则其道至矣。如此则其迹可久，自然齐于古人。但思此理，以专想功用，故其点画不得妄动。子其书绅。”

原来张旭是跟舅父彦远公学的笔法，而彦远公又跟是褚遂良学的，也就是说，张旭是褚遂良的再传弟子。那彦远公又是谁？检索结果：陆柬之（585—638）的儿子——陆彦远，只是不知老几？唐朝吴人（苏州人），生卒不详，官至赞善大夫，时谓"小陆"。还说，其书法得乃父所传【见元末明初人陶宗仪（1329～约1412）编著的《书史会要》之《唐书宰相世系表》】。从传世的张旭楷书《郎官石柱记》拓本确实很容易看见褚楷影子。

《述张长史笔法十二意》以“予罢秩醴泉，特诣东洛”开篇，据《颜真卿年谱》，当是天宝八年（749），时年，颜真卿41岁，升任殿中侍御史，张旭65岁。

《多宝塔碑》是颜真卿44岁时（752）所书，也就是师从张旭3年后。无意间解答了一个疑问：为什么颜真卿要在文章末说明张旭师法褚遂良？原来二人师法同一先贤。有人说，《多宝塔》里看不见褚遂良，可它不是颜真卿早期楷书，更早的有：33岁时书的《王琳墓志》（741），38岁时书《罗氏墓志》：

《王琳墓志》

《罗氏墓志》

褚字清劲的影子依稀可见，特别是《罗氏墓志》。可以肯定，“颜学褚字”之说有根据，非信口开河。尽管如此，还是不宜说：“颜真卿是褚遂良的学生”。

顺带一笔。文章里还有：“唐代是一个国势鼎盛的时代，我们常常把“汉唐”作为一体来研究，有意思的是汉代至唐代相隔1000多年，唐代迄今为止亦有1200多年，汉唐之间的距离，大约就是我们现在与唐代的距离”，也有问题。

中华书局1978年发行的万国鼎编，万斯年、陈梦家补订的《中国历史纪年表》记，汉朝：公元前206年～220年；唐朝：618年～907年。相对合理的算法是：唐朝的首年数减汉朝末年数，即618—220=398，二者相距398年。最夸张的算法：汉朝首年加唐朝末年，即：206+907=1113（年），问题是，合理吗？可见“汉代至唐代相隔1000多年”的说法欠严谨，不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