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能取出香瓜巷这样的名字,大概率是位心心念念于归田园居的隐士。真相如何,我无法考证。只是这香瓜巷,与真正的田园应该是有些距离的。毕竟,拐到巷口便是车水马龙的徐凝门大街。而大街对面,则是著名的晚清第一园——何园。</p><p class="ql-block"> 回想2018年的师生聚会,与老师阔别几十年再相逢。然后匆匆别过,一晃又过去了六年。这次来扬,择机见一下老师,第一次踏进归朴返真的香瓜巷小院。老师打理的花草都很寻常,茑萝攀墙,文竹沁绿,茉莉吐香,海棠挂果。甚至还有长长的丝瓜,和长势喜人的茄子辣椒。院里院外两重天,徜徉小院,有种置身世外之感。</p><p class="ql-block"> 老师年逾古稀,精神矍铄,独居在这闹中取静的小院里。抚琴看书,剪纸作画,莳弄花草,采菊篱下。一箪食,一瓢饮,自得其乐。好一股名士之风。</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十年代,老师是古城扬州一个大家庭中的长孙女,更是父母亲的掌上明珠。父亲在省厅工作,对子女的要求很严,但也张弛有度。家中经常开民主生活会,甚至还举行歌咏活动。歌声和笑声,成了这一家庭的主旋律。生活在如此家庭环境中的老师,无疑是幸运而幸福的。</p><p class="ql-block"> 1964年,老师考入扬师附中。初二下学期,文革开始,学校停课。就这样等着,可一直没等来复课,却等来了上山下乡。老师接到了父亲写给她的支持动员信后,很快在附中第一个报上名。文昌阁广场几千人的全市上山下乡动员大会上,作为先进代表,老师被安排上台发言。1968年11月4日,老师与十几位同学一道,来到当时的兴化县老圩公社三星大队,扎下根来,当起了新农民。</p> <p class="ql-block"> 在三星,老师一干就是五年。稚气未脱的小女生,成了广阔天地里的半边天。除草栽秧,挑粪施肥,撑船罱泥,收割脱粒,背纤行船,捞取水草。这些脏话累活,没有亲身经历,可能听都没听说过。老师都能干,而且干得有模有样。知青点门前靠河边有棵高大的桑树,满树紫色的桑椹召来了孩子,也引起了老师的关注。像那些野孩子一样,老师居然也爬到桑树上。吃着甜蜜蜜的桑椹,一不留神滑了下来,掉河里成了落汤鸡。说起这些趣事,老师问我好不好笑。我微微摇了摇头,说真的,老师的乐观与豁达,深深感动了我。</p><p class="ql-block"> 直到今天,好多下过乡的知青,忆起当年,总是不堪回首,甚至痛心疾首,仿佛是这辈子所遭的最大的罪。而老师,却无怨无悔,把这段难忘的经历记在心底,化成了自己的精神财富。也是在2018年,老师和她的同学组织起有七十多人参加的,为期两天的“附中知青五十年返乡省亲活动”。活动的第二天,老师,还有曾经在三星大队并肩战斗过的共九名队友,自掏腰包,办了十桌酒席,与村里的老乡们欢聚一堂,共话曾经的那段非常岁月!</p><p class="ql-block"> 1973年,老师考入刚刚复办的高邮师范。学成归来,分入当时的西韩学校,成了一名数学老师。我们之间的师生缘从此开始。</p><p class="ql-block"> 其实老师是不想当老师的。她说着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在邮师学习期间,一直是校广播室的广播员。毕业了,她的理想是去县广播站,当一名专业的播音员。</p><p class="ql-block"> 文教局没有接受老师的请求,哪里来的还到哪里去,老师回到老圩,成了名乡村教师。</p> <p class="ql-block"> “我的数学底子不算太好,语文还行。阴错阳差,学校硬是安排我做了数学老师。”过去了这么多年,老师第一次给我这个学生透了个底。</p><p class="ql-block"> “老师您数学教得挺好的,音乐课上得更好!”我接过老师的话题。那时候,老师有一把手风琴,常给我们拉起好听的曲子。在这偏僻的乡野之地,老师给我们打开了通往外面世界的一扇大门。</p><p class="ql-block"> “老师在大队的会堂里,给我们全校师生教唱怀念周总理的歌,我到现在都记得。”</p><p class="ql-block"> “我也记得,那是1976年的春天,周总理逝世不久。学校组织全校师生,由我教唱绣金匾,还有歌唱周总理两首歌。”老师说着,陷入往事的回忆中。</p><p class="ql-block"> 1978年春天,老师带着出生不久的女儿离开了西韩学校。调入兴化城里,结束了她短暂的乡村教师生涯。直到四年后的1982年,一直与家人两地分居的老师才如愿调回扬州。</p><p class="ql-block"> “到了扬州,我想去幼儿园,教育局不同意,分配我到小学。还好,从此我一直教的语文课,不用再碰数学了。”谈到这里,老师长出了一口气。</p> <p class="ql-block"> 几十年教学生涯,老师带过好班,也受命带过差班。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扬城麻将风行,舞场也多。许多人沉迷于四方城,或是去歌舞厅跳得昏天黑地,半夜不知归家。那些差班学生的家长大都是麻友,或者舞迷,哪里顾得上管孩子。</p><p class="ql-block"> 老师接到这样的班,马上召集家长开会。为了孩子,她恳请各位家长打麻将也好,跳舞也罢,把握尺度,再忙也要早点回家。让放学后的孩子,到家了有爸爸妈妈开门相迎,有可口的饭菜等着。千万别图省事,塞几个钱让孩子随便买些东西填肚子。还有,多陪孩子聊聊天,交交心。家的温暖,是学生健康成长的催化剂和护身符。</p><p class="ql-block"> 差班,在老师的努力整改下,成了好班强班。差生,在老师的感召下,一改过去的惰性玩性,有了羞耻心,不再甘于落后,想要强,也积极地求上进了。有位曾被列入拟开除学籍的所谓坏学生,被老师尽全力挽回。后来,社会上因此多了位知恩图报,富有正能量的人。倘若那时候将他一推了之,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可想而知。</p><p class="ql-block"> “其实我现在也打麻将的,只不过每年只打两次。”老师笑着说。</p><p class="ql-block"> “老师现在没什么事,适当的打打麻将,有助于活动脑筋,也能养生。只是,每年打两次,这也太少了吧。”</p><p class="ql-block"> “少是有原因的,其实我并不喜欢打麻将。扬州民间有句俗语,叫清明不打牌,死了没人抬,有意思吧。当然这话就这么一说,当不了真的。清明这天,我只是随个大流,陪老街坊们打上半天麻将。”</p><p class="ql-block"> 老师喝口水,接着说:“再一个就是除夕,大年三十,我要和家人朋友们一起打麻将守岁,迎接新年!”</p><p class="ql-block"> 望着老师慈祥的面容,我好有感慨:“老师,您这是把麻将打出了境界,打出了高度!”</p><p class="ql-block"> “你这马屁拍的,我可不接受哟。”老师笑着说道。</p> <p class="ql-block"> 几十年的小学语文教育,老师形成自己独特的教学风格。归纳起来有四点。一是重点抓拼音,学拼音写汉字,写汉字注拼音。触类旁通,拼音掌握了,就打下了语文的基础。二是写字,小学从低年级开始,就要培养学生写字,练字,写好字。能写出一手漂亮的字,对学生来说,将受益终生。三是造句,杜绝死板,造句必须有亮点,造出新意来。最后一个是作文,写作,是表达思想,传达信息,并进行交流的重要载体。多读,多写,多练,乃是提高写作能力的不二法门。对学生而言,写好作文的重要性不言而喻。</p><p class="ql-block"> 我深感遗憾,当年,老师怎么给我们教数学了呢?要是教我们语文多好!对照老师归纳的那几条,我的短板太明显了。</p><p class="ql-block"> 走出老师的书房,回到院里。在花红叶绿的一角,我和老师一起合了影。愿老师就此快快乐乐的,与这小院,还有好运相伴。香瓜巷小院,因有老师在,而成了学生牵挂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我在想,无论是三星大队五年的新农民经历,还是后来几十年的教书育人,老师就是一位兢兢业业的耕耘者。在广阔田野,在三尺讲台,都无愧于她的名字。那是寄托着老师父亲殷切期望的名字:赵志耘,立志耕耘!</p><p class="ql-block"> 人如其名,名如其人。小院作证,老师,您做到了!</p><p class="ql-block"> 2024.08.19九如于香瓜巷小院 </p><p class="ql-block"> 拜访赵志耘老师</p><p class="ql-block"> 2024.08.23九如写于故里</p><p class="ql-block"> 拙作刊载于2024.09.04《扬州晚报》东关街副刊,并上了“学习强国”平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