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小说文章第一之《水浒传》

眀珎昂

中国文学浩如烟海，门类庞杂，然归结之，无非诗词歌赋，散文小说之属。论及何部书为魁首，若言《红楼》为尊，其涵盖之广，部头之大，余所不及也，但若较语言之精妙，品读之意味，又不及唐诗之律句。若言唐诗为尊，李杜之诗文冠绝古今，技法妙处虽卓荦不群，仅区区数句之一作，压盖《史记》之鸿篇巨制，亦不可得也。《史记》若为尊，其史料积淀之厚重，文章大义之深刻纵他者所不能望其项背耳，然人物塑造之生动，文学生命之活力，又不及《红楼》。可见周而往复，各有优劣，正所谓文无第一，品类相异，自然无法相较高低之辩。固我今所谓之古今文章第一，乃识之小说之门阃，非言它类，文章者，行文技法之谓，非指说部整体之成就，即说部中单就文本文法而言，何者为第一，我愿襄之《水浒》。

《水浒》文章炳古烁今，举一处可见一斑，鲁达拳打镇关西一节，“扑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打得眼睖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的，红的、黑的、绛的，都滚将出来。……又只一拳，太阳上正着，却似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以酱油铺、彩帛铺、水陆道场等为喻，从味觉、视觉和听觉等角度形象生动的展现出郑屠被打之后的自我状态感觉，此种比喻手法之巧妙真切，真前所未见也，此处文本描写，我愿称之为古今小说文章第一妙笔。不愧金圣叹誉之为第五才子书，单论行文而言，《水浒》之语言技巧在中国小说里庶几无出其右者也。若论整体成就，庶不及《红楼》《金瓶》，然以文法较之，或更加之。

我昔日作文，言中国小说有六大名著，品之等次，分之昭穆，乃《红楼梦》《金瓶梅》《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儒林外史》者也，说部之余，数百而不止，然皆不及此六部也，此为第一梯队。若论优秀之中，稍下之者，《聊斋志异》《新列国志传》（即《东周列国志》），亦为好书，再下之者，《三言》、唐传奇之良篇。余者虽众，鲜有羭焉。至若《隋唐演义》《封神演义》《镜花缘》《野叟曝言》《说唐》《三侠五义》《说岳全传》等，往日皆有盛名，然予观之，言过其实，相较《列国》差之千里矣，何况六大部头，云泥之别耳。

《红楼》胜在博识桓才，《金瓶》胜在写实绘象，而《水浒》者，胜在文章。此为中国小说之三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