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散文/大碗茶

秋月寒江

文/杨和春

中国盛产名茶，茶馆自然多。北京的大街小巷，不知道隐藏着多少家茶馆。在江西万载，也有很多家茶馆，在这个偏僻小县城，没有什么名茶，多是大碗茶。大碗茶是滚烫的，因为大碗茶，万载这座小城，变得温暖而热情。大碗茶，我喝得太多，从小时候喝到年近花甲。

老家离万载县城有30里地，出产煤炭。小时候，家里穷，为了换点零花钱，父亲挑一担上好的煤炭，到县城里去卖，大概能卖上五、六元钱。如果恰逢暑假，我总爱缠着父亲，闹着要进城去看看那里的花花世界，父亲无奈答应了，为了省钱得步行去。那时，我还才十一二岁。趁天亮，一大早父亲挑着煤炭走在前面，我空手轻松的跟在父亲后面。走进县城时，大约过了三个多小时，已是人困脚乏日过午，口干舌燥盼甘露。看见当街一家茶店，有茶喝，有点心吃，我心痒痒，就赖在那家店门口，再也不肯走了。父亲放下担子，走进茶店，跟店主说了许多好话，总算卖了煤炭，换了几块钱，又花了二元钱，买了一些点心，终于可以坐下来，歇息一阵。两个大碗摆在桌上，放了一些不知名的果子、草叶，店小二手提一壶长嘴热茶，反手倒茶，由低到高，瀑布一般的流下来。我很害怕热水烫了自己稚嫩的手，但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店小二大概都是倒茶老手，不会犯这样的错。我和父亲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嚼着点心，茶店里的闹钟在慢悠悠的走着，似乎在说，各位老乡，慢慢的品尝吧，难得来一回。那次，我和父亲喝到快近黄昏，披星戴月的才回到老家。

从此，我和大碗茶结下了深缘。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又在县城安家落户了，住在一条老麻石街上，麻石街是万载县城当年最古老的街道。街道狭窄，道路坑坑洼洼；房屋陈旧，拥挤低矮，但人气旺，店铺多，还有几家茶店，那时来茶店喝茶的主要有两大群体，一是乡下进城卖菜的农民，二是城里的老年人。因为工作忙，也正年轻，很长时间，我疏远了茶店。

每次走在麻石街上，坑坑洼洼的麻石，仿佛一页页发黑的书本，写满了历史的匆匆而过的脚步；两边密密麻麻的古老店铺，张开一张张老嘴，似乎还在诉说当年的商业繁华景象。

话说明清时期，万载夏布、表芯、花炮三大产业盛销全国，苦于当时交通运输不发达，大宗货物的进进出出，需要大量的挑夫，挑夫累了饿了，需要有个歇脚填饱肚皮的地方。在这样的背景下，万载茶店应运而生。挑夫们走累了，走进茶店，高声吆喝，要茶要点心，茶店老板自然热情接待。茶店的常客还有进城卖菜、购物的乡下老表。万载大碗茶文化不同于别地茶文化，主配料有黄栀子果、淡竹叶、茅草根、橘子皮等，这些材料大都就地取材，价廉物美。此外，万载大碗茶还会使用薄荷等草药，这些配料在滚水冲泡后，芳香四溢，清香而苦醇，生津止渴，消炎杀菌，不仅有益于健康，还能提神醒脑。‌

在万载县，喝大碗茶的习惯早已融入当地人的生活；茶店也早已革新换面，万载古城应势而动合理整合资源，新开了两家大型茶馆：尚清斋茶馆，从泉茶馆。两家茶馆，风格相似，里面有包厢，大厅依次摆着十几张四方桌，外面露天则摆几张长条桌，以满足不同层次的需求。两家茶馆每天门庭若市，一座难求。

喝茶的挑夫，早已退出历史舞台，挑夫的祖孙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邀三五好友，或携儿带女，开着小车来到古城茶店，找个安静的桌子坐下。大碗一搁，小二手提茶壶，冲上热茶，点了麻糍、油货、麻园扁担糕几个小点心。一边喝着大碗茶，品味苦后余香的生活；一边嚼着点心，品尝香香甜甜的人间生活。这里是市民歇脚的好地方，也是民间议事的好出处。家庭纠纷、大小生意、同学聚会等，在他处安排不上的，茶馆以它的宽容灵活的方式，总能促成好事，成人之美。这种民俗文化的传承，满满都是人间烟火气。

如今，茶馆日益成为接待来客的好地方。我的那些亲戚，大都来自农村，也喜欢去古城逛街，大碗茶是招待我的亲人们最好的方式。茶馆也是交朋结友的好出处，邀三五好友走进茶馆，围桌而坐，来上几份油糍、卷饼、扁担糕小吃，品呷大碗茶，听一曲花灯戏，乐享休闲时光。‌亲情友情，在热气腾腾的大碗茶里发酵升华，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融合升腾。此情此景，不亦乐乎？

这种独特的饮茶方式逐渐成为一种万载茶文化，成为一种时尚，引领了万载上百年的历史。这种大众化、接地气的文化，你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