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划局长（小小说）

一路向北

规划局的会议室如同规划局的工作，被熨贴得井井有条，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显得点面结合，条块分明。

规划局会议室的平面是一个直角等腰三角形，49名干部职工按1、3、5、7、9、11、13、15人数形成8排，第二排正襟危坐的是3位副局长，第三排5名科长是中流砥柱，第四排7名中级以上各种“师”们一字排开，第五排暂居着有“副”科病的9名科长，数字11是代表无名份无职称的老同志，第七排是业务骨干，最后一排嘛，是那些懵懵懂懂看着前方的新职工。

三位副局长各有千秋，A副局长刚正不阿壁立千仞，B副局长学历高深气质怡人，C副局长又专又能处乱不惊。而局长即将退下来，谁来接任，谁来决定，颇费脑筋煞是伤神。

而直角的顶端也就是第一排只有1个位置，那里有一种天然的君临天下的气势，安放着气势恢宏的活动转椅，那个角度能够轻松的扫视到每一个人每一个角落，这个位置，就如置于金字塔顶端的“奔奔石”，每天都能享受到穿过混沌的第一缕曙光，也是被阳光沐浴最多的地方。

坐在那个位置的人名字都叫局长。

而今天坐在这个位置的人叫部长。

部长打开手提包，取出笔和笔记本及一些纸质的东西，宣布局长因群众反映其存在收受房开老板贿赂的违纪违法问题停职检查，由第二排的A副局长主持工作。47名干部职工把嘴张到了极致，因突然呼吸量增大，空气瞬间凝滞了5秒，因为局长工作30年来，无绯闻无旧闻无新闻，理想坚定态度端正一直平稳波澜不惊。

待干部们合上嘴型，A副局长释放出惬意的氛围，局长的脸上则洋溢着神秘的表情，抽空还和部长来了一下会心的微笑。

坐上大转椅的A副局长安排工作保持了规划局的传统有条不紊，因为他是局长最为看重着力培养的干部。这位局长的接班人将局长从1的位置请到了11那一档，大家都说A副局长重规矩不重人情，公平公正讲原则对事不对人。

高端的位置往往能锻造出高级的人，除了工作认真，A副局长在此还练就了一项特殊技能，行走过程中始终能昂首向上似脚下有钉，即使步履频频也能四平八稳身形不倾水起风生。

暂停工作的局长依然暂停，转眼已是九月秋深，白露霜凝，高出寒不胜。

这一天阳光熏熏，树静风轻，再次坐在局长位置的部长莫测高深。A副局长主持工作期间被人举报违反规定接受当事人的高端宴请，正接受纪检部门的纪律审查，其主持的工作由B副局长继任，干部职工们听着部长沉重的声音，大跌眼镜。

接受宴请，哪些参与人，连吃的什么酒水都被一一列举，让人觉得如同身临其境，大家觉得局长有些始料未及，而部长离开时并没有和局长交流眼神，却悄悄塞给了主持工作的B副局长一沓纸，眼尖的人们坚持说那是一封沉甸甸的举报信。

不管是信还是不信，坐上大转椅的B副局长同局长和A副局长一样，除了条理清晰，还显得游刃有余，与他的前任不同的是，B副局长没有把局长请到11的位置，而是调到了他对面居中的位置。

都说法不外乎人情，纪律也不能没有人情，B副局长对局长的致敬让大家感觉到，秋岁凉，茶仍温，曾经，局长对B副局长也是照顾有加颇有微恩，毕竟，一辈子，无外乎情。

主持工作的B副局长虽然工作得心应手，但也很忙，有几次心事重重的局长候到他都未能交谈，真是见个面面不容易，拉话话更难。

当然，儒雅的B副局长和干部职工相处融洽，知识渊博吞吐有度，大家对他无比崇敬，只是偶尔觉得他近在眼前一忽又觉得远在天边，犹如长天下的秋水，看起来风平浪静又好像静水流深。

规划工作很忙，B副局长很忙，领导们很忙，这样的日子，忙的人没有闲暇搭理C副局长，闲下来的局长竟然也没有时间搭理他，尽管，经常在局长家中出入，对局长的家庭情况等颇为熟悉，他才是局长最亲近的人。

人生路长，有人喜欢生活恬静，有人喜欢追逐光芒，如果能够奔跑就不愿被摁在地上，就如一直在追赶太阳的B副局长。

可是B副局长的脚步最终不得不停在路旁，假装欣赏沿途的风光，因为B副局长为了局里能得到上级表彰虚报成绩的材料被放进了纪委的信箱。

记得那天是一个金光四射的日子，B副局长被按了暂停键，而局长的暂停波澜不惊，真金不惧无名火，举报不实，大家都为德高望重的老领导感到欢欣，尽管局长本想借此机会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整理过去的行程，而坐上原位置的他光环依旧，可是C副局长好像并不高兴。

并不高兴的C副局长还很郁闷，原本最有希望坐上C位的他未能遂愿，毕竟他和C位的距离曾经那么近，他愠怒的向他人倾诉，原因是局长没有向上级荐引，其实大家都明白，自己的稀饭都还没有吹冷----局长暂停的事一直未有结论，自顾尚且不暇，哪有心情做别人的引路人。

日落月升，月升日近，这以后的每一天，局长看起来愈发沉静。

沉静是因为没有风，海不会自己醒。

就如季节更替的时候，风吹云动天不动，晚来最怕穿堂风。这风忽然就惊醒了局长，有人举报有老板为其房屋装修代忙，有人为其孙子入学帮腔，最后局长不得不匆忙退场。

有好事者经过不懈努力，固执的认定这次局长风起萧蔷。

尽管有过诸多努力，晚来还是折了正气，谁曾想到，局长的结局是这样，又有谁曾想到，局长竟是个不廉洁的人，局长真是个有问题的人。

人生往往开始是怀揣理想，中场是浓墨重彩之华章，到后来一不留神脚步踉跄，就如作者编撰的这个故事，开局还叙述稍清结尾却大相径庭仓猝了事气喘不匀，总有些虚头巴脑意犹未尽。

就在这意犹未尽的辰光，直角位置又有了新的主人，经历过那么多蹊跷事，见证过那么多瓦上霜，大家依旧觉得那个高不可攀的位置依然萦绕着神秘的金黄。看着新局长，大家觉得他就是曾经的局长，又好像是A副局长B副局长C副局长。

新局长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会议室换成圆形。圆形的会议桌，总是蕴含着无限可能，无论坐在哪个位置，无论从那个角度看，每个位置都显得既圆润又仿佛有角有棱，坐在其中的每个人有可能是主将，也有可能是配角。

我喜欢圆，新局长说，不像那些弯弯绕绕的几何图形，总让人难以捉摸，老师说过：几何几何，转弯抹角，老师难教，学生烦撮。而圆，既可以包罗万象，又可以否定一切。

圆，既是终点，又像是起点，局长们想。

圆，即是起点，又像是终点，干部们说。

达木不文曰：书本上的几何尚且如此，人生的几何又如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