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队上的年轻人

陈淮山

<p class="ql-block">  年轻人:是朝气蓬勃、最有活力的一个群体。给我影响最深的就是我们队上的年轻人。</p><p class="ql-block"> 我还是少年的时候,我们队上的那一代年轻人就绝对是我心中的偶像。他们是前古道的“老长”、“老马”、“老成香”,“二环的”、“二生年”、“老跃林”,后古道的“老赵”、“老保”、“老魁午”,“老丙林”,“二牛年”、“二丙章”,以及“二计祥”、“二生有”、“老五所”,和“李大三”、“二科山”……哎哎,有人说不要数了,这明明都是“老”什么“老”什么的,咋还说是年轻人哩?咳,你哪里知道,这是我们家乡那儿的土语,喊谁都是前面先带个“老”字。比如说我,打小儿人家就喊我“老淮山”。不过上面所数人名儿,大多不是姓加名字的全称,而是“老”字加名,或“老”字加名儿中单独一个字的叫法儿。也或本人在家中兄弟姐妹中的排行位置加名和姓加本人在家中兄弟姐妹排行位置的喊称。唷,费劲!为什么有名有姓的不叫,偏偏要这样的称呼呢?那我也不知道,反正大家约定俗成似的就都这么喊叫,而且这一叫就是几十年、或一辈子,以致于我现在喊谁全姓名未见得能喊上来,要是喊上面所列的那些称谓,那是张口就来、脱口而出。</p><p class="ql-block"> 话归正题:他们为什么是我心中的偶像?</p><p class="ql-block"> 首先,他们力气大而利害,我们一帮子小伙伴儿们,经常被他们欺负。说我们那时才刚十三四岁,而他们也都早已十八九、二十郎当岁了。虽中间只隔个五六岁,但他们对付我们经常是以大压小的气势和做派,那一言不和就可能招来他们的暴揍。所以说我们都很怕他们,心里也盼着早日长大到他们这个年纪,也去面对一些小孩儿们耍耍威风,充充大人物。这里需要说明:说这个“欺负”并非指横行乡里的那种粗暴恶为,也更不是伤天害理的违法乱纪,只是我们小孩们“过家家”似的一种表述,大家不要误会。</p><p class="ql-block"> 其次,他们不仅发黑齿白皮肤嫩,却个个不急瞪眼的贼好看。说也正是到了谈婚论嫁的时期,所以人人都很注重衣着打扮,穿戴的都很漂亮。比如穿的贴身背心上,都好打个1234洋字码的,比我们这些小伙伴儿们干净、整齐多了。要知道,实际这样子也是我们追求的呀?只是家大人还顾不上我们,如谁要提出来,立刻就会遭到这样的斥责:去一觅的,或滚远远哩。并接着说:才不吃屎了,可到好,又说开穿戴了。或说:土孩儿、土孩儿,土沫狼烟哩才是孩儿哩,说啥穿戴哩。瞧瞧,振振有词、侃侃而谈,只呛得我们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光咽吐沫。这还不止,平日里我们常遭这些话的训呵和数落——如果说苦就听到:小小孩儿孩儿哩知道啥苦不苦哩?如果说累就听到:小小孩儿孩儿哩有啥累不累哩?割麦子说下腰下的腰疼,就听到:小孩儿们家哪有腰哩。锄小苗说蹲的腿疼,就听到:小孩儿家哪有腿哩……如此种种,说啥不是啥,好像我们说啥都不对,都不该说。可提到他们年轻人时,那话就成这样的了:“上街(我们村分上、下街)土,下街贼(聪明),后窑古道(我们队)流逛锤(指年青人洋气)”,或“前街哭,后街笑,俊媳妇都到后窑古道(指队上年青人都能娶到俊媳妇)”……如此种种。一时竞使得我们把“快快成长为年轻人”,当成了一种人生最美好的愿望来奋斗。</p><p class="ql-block"> 还有: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队上的一切活动,都由他们做中坚、做底气。比如冬天运土垫地:老少都是刨土铲土的而他们必定是抬土或担土的;春天耕地开荒:老少都是跟犁搂草叶的而他们必定是扶犁或耙地的;夏天开镰割麦:老少都是拤麦子装车的而他们必定是割麦子或领镰的;秋天翻场打谷:老少都是放磙拿扫帚的而他们必定是扬场叉谷垛的。怎个说吧:砌墙垒堰去搬石头,藏贮粮食去扛布袋,井里取水去搅辘轳,修房盖屋去上大梁。还有那爬高插低、拿轻搭重、小使拨换、跑前跑后……什么事儿都是一马当先、当仁不让。因为他们是“年轻人”。而且要是搭伙儿集体干,还经常被冠于“青年突击队”等响彻云霄的声誉。要是单个人干也还常被授于“优秀青年”等光荣称号。你看我们队一共有十二挂排子车,驭手那是青一色的他们(因为老少者,力少腿笨干不了这个活儿)。特别是出工在行进途中的状态:那是长长的一大溜儿呀!且每个牲畜头上都系个大红绒毛穗儿,脖子上还挂着个大铜铃,他们也个个手持有彩缨的长鞭,或坐跨车边,或步傍车旁,口里吹着响哨,空中甩着响鞭,是风吹铜铃摆,“嘚沃嘚沃”喊连天……嘿!一路浩浩荡荡、气气派派,那是要多好看有多好看,要多排场有多排场,把我们一帮小伙伴儿们都惊呆了,看傻了。心想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当上驾驭排子车的驭手?那年搞运动,他们又都是持枪的基干民兵,押坏人,护会场,喊口号,擎红旗……眼热得我们经常跟在他们身后学扮他们说话,学扮他们走路。这难不是当今所称的“追星族”?不过那时不叫这个名,而是说我们“出洋相”。</p><p class="ql-block"> “ 行了!”有人说:按你这样描述,你们队上的年青人岂不成了一方神圣了?</p><p class="ql-block"> “咳!你不要不服气。”就连队上的老辈人都不去惹他们。</p><p class="ql-block"> 你听:①你甭惹乜年轻人,跌倒了呀还得用乜扶哩。②你惹乜年轻人吧,到末了你要老到地下了,乜不往地抬你个老妻的,看你咋的。③甭犯贱,这矗立的一个又一个的粮食布袋,一会儿要交公粮去,你来扛扛试试?拿不动吧?你看乜年轻人一个胳肢窝夹一个,俩胳肢窝夹俩个,那不是?开步了……</p><p class="ql-block"> “嗯,是呀!但甭管咋的说,反正都是一帮的小妻的羔的们!”哎,听声音话者是一个上岁数的人。我臆奇的慌:年轻人在上岁数人的眼中为啥都是“小妻的羔子”?咋回事儿?不咋回事儿,挨着轮哩吧。因为上岁数的人,都才不当了年轻人。</p><p class="ql-block"> 是啊!年轻人——心中有火,眼睛有光,是朝气蓬勃、意气风发,连伟人都称其为“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可想他们的作用地位,是何等的重要,何等的令人羡慕。也使我们一帮子小伙伴儿们是多么渴望早日成为年轻人啊!</p><p class="ql-block"> 机会终于来了,那年我高中毕业接近了十八岁。但我还没有来得及“去欺负小孩儿”,也没有来得及“去着装漂亮当溜光锤”,更没有来得及“去抬筐、担土、扶犁、耙地、领镰、扬场、搬石头、扛布袋、搅辘轳、上大梁、赶排子车、当民兵……而是直接应征当了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但我心里那个要当我们“队上的年轻人”的愿望,却成了我心中永久的记忆和解不了的乡愁。是啊,连同那青瓦土坯、柴垛整齐、鸡鸣狗吠、饮烟缕缕……时时刻刻都在我脑中呈现,并挥之不去。终于,不久前的一天,我专程回老家,踏上了去圆梦“我们队年轻人”的旅途。心想要找见朝气蓬勃的他们,叙叙旧,喝喝酒,再扯会儿蛋,末了有心劲儿了再实搂实扳一骨碌的。可……</p><p class="ql-block"> 遗憾的是:他们不是作古看麦根儿了,就是卧榻不能动了。剩下的寥寥无几,且一个个白发苍苍、老态龙钟。</p><p class="ql-block"> “队上的年轻人都哪儿了——”我想大声地呼唤。</p><p class="ql-block"> “行了!甭胡格想了。还一口一个年轻人哩,你恰同学少年都成了老汉儿了,去哪儿找你那“队上的年轻人”哩?”</p><p class="ql-block"> “是吗?”我名知故问。可心里升腾着是一种难已名状和不可逾越的沟坎,使我无比的憋得慌,气得慌,怨得慌,屈得慌。</p><p class="ql-block"> “淮山?淮山!小妻的羔子你在这儿弄啥哩?”一个声音从我背后传来。</p><p class="ql-block"> 嗯?我十分诧异:也有人叫我小妻羔子哩?我……啊!</p><p class="ql-block"> 这一声喊,似春雷炸响,我突然明白了:时光走远,岁月轮转,我已当过年轻人了,只是我浑然不知。咳!岁月不饶人啊!</p><p class="ql-block"> 正是:</p><p class="ql-block"> 朝着朝霞的方向奔跑</p><p class="ql-block"> 追逐太阳的初升力道</p><p class="ql-block"> 唤醒生命的无限追求 </p><p class="ql-block"> 感受人间的清新美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