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到故乡有多远

思莜

儿子十八岁告别故乡去求学，从此我的心就追着他青春的步伐跟进了他的所到之处。儿子求学工作成家立业一路辗转河北河南广州香港，直到2004年“嫁”与西安为人婿，从此西安成了我日日夜夜守望的他乡。我从中年到古稀就在这八百里秦川和江南水乡之间穿梭。 记得第一次来西安是作为新晋婆婆带着对孩子们的祝福而去。我眼中高大帅气的儿子心中永远没长大的宝贝成人夫为人婿了，那份不可言说的喜悦还略带不舍和淡淡的失落。那个妈妈前妈妈后的小屁孩就这样长大了，那个高出我一头曾拍着我的头说：“妈妈你成了我的妹妹。”的幼稚少年，从此将我的心迁居西安。 从那时起我天天晚7点半守候着央视1台的天气预报，只为西安的冷暖。怕天冷了他们不添衣，怕天热了他们不避暑。有时喋喋不休到被嫌烦，我依然乐此不疲。 2009年我也是幸福的奶奶啦，小宝贝儿的到来，千丝万缕的亲情就如歌里所唱“拴着我的心扯着我的肝”。他乡成了我魂牵梦绕的向往，亲爱小的宝贝儿给了我一张常来长安的“通行证”，儿子给了我一纸“不可抗拒”的“调令”：请妈来西安任职保姆，暂定三年。我喜不自禁，打起背包就就出发…… 当我第一次做为寄住民，行走在这繁华喧嚣中我是怯怯的。在没有红绿灯的斑马线路口，我总是左顾右盼不敢迈步，直到公交车停下来，飞驰的小车停了一长溜，我还在犹疑，这时公交车师傅打开车窗一边挥手示意一边说：您走吧。我才猛然醒悟他们在为我让路啊！震惊着感动着温暖着，我何时受到过这般隆重的礼遇啊！他乡以这不经意的温馨礼让接纳着不知所措来自异乡的我。生于洞庭湖畔长于湘北小城的我，对西安所有的陌生忐忑卑微瞬间云散。 去年下半年孙女初三我来西安陪读。今年3月7号上体育课，孙女跑步摔倒右胳膊受伤，学校电话打来，我心急如焚赶往学校。来到学校医务室接上孩子赶紧去医院，老师和同学把我们送上了的士。的士司机是一位中年师傅，他见我们一老一小，非常关切地问道：孩子受伤了，不要紧吧？又安慰我们说赶快去医院拍个片，没关系的。在这非常无助时，一个陌生司机的几句话让我直想流泪。我连连说着谢谢。到医院下车时我付款，师傅怎么也不肯收，他说别耽误时间，赶快给孩子看伤吧，连付款的二维码也藏起来了。一时我无措，急着上医院只能以无限的感激接受这位萍水相逢素未谋面的司机的一片真情。他的善良质朴像一汪清澈汨汨流淌的泉水，抚慰着我们祖孙两惶恐的心灵。 秦地素以淳朴豪放而著称，在西安的这些日子，我总是遭遇震撼，邂逅温暖，被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感动着。 一个周日下午无事，手中还有好多儿媳静敏给的电影券，于是闲逛来到城市立方的电影城堡兑换了张电影票打发时间。2点半进入7号放映厅，只一个服务员站在门口，全场空无一人，我非常诧异是不是搞错时间和地点啦？我把票递给服务员问:“怎么还没来一个人，是不是我搞错了时间？”服务员笑笑说:“没错，这场就你一个人，好好看专场吧。”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一个观众放一场电影？电影准时放映，途中我不时左顾右盼，心想肯定还有观众光临，115分钟的电影放完，偌大的放映厅就我如国王般独自端坐观看——我一直保留着那张票根:在6排6座。幸好这部片子没暴力不血腥也不诡异，特别抒情。走出电影院心里一直在想:只有一个观众影院为什么不退票啊？我也会接受这结果啊。50元票价永远抵不了放一场电影的人力物力资源啊，在商得言商啊？然而，这家电影院真正把诚信置顶，把观众视作“上帝”了。这一场一个人的观影虽然孤独，但给了我从未有过的感受，我懂得了什么是诚信，什么是的胸怀。 这就是西安，这就是他乡: 当人行道上大大小小的车为我一人让道时我感动着，电影厅为我一个观众放映一场电影时我震惊着，这样的企业这样的城市这样的襟怀，让“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我感到无比温暖。 我的亲家是地地道道的陕北人，他们十几岁就求学从军走出了陕北，一身西北人的真诚淳朴豪放，一直让我钦佩不已的。每次去西安，他们总担心我们生活不适应，水土不服，一袋袋的东北大米送来了，一盆盆包好的热气腾腾饺子端过来了。去年冬至，一大早送来饺子，还非常认真地说：“冬至必须吃饺子，吃了饺子冬天不冻耳朵。”看着他们一脸作古正经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为他们的真诚且带几分孩子的天真。我笑着说“冬至吃了饺子真的能保住耳朵吗？”他们也跟着我一齐哈哈大笑了。我想你们用你们的美食想“秦化”我，我也得用华容的美食“湘化”你们。我做好了甜酒，包好了汤圆和团子，去刺激他们的味蕾。这样南方北方食物的渗透，让亲情不知不觉中更融洽。 最最奇妙的是我家媳妇和孙子，不需南北融合，她们早就独爱湘菜，什么辣的酸的，甜酒糍粑汤圆团子都是最爱。我戏称她们为“湖南辣妹子” 每年的寒暑假我们往返于华容和西安。带上湖乡的河鲜小鱼、小虾、小甲鱼、小龙虾，莲蓬、莲子、菱角、藕尖尖。细心的爷爷只要是夏天去，动身前几天他郑重其事联系好养莲的人，采几支含苞待放粉红的荷和一些翡翠般的莲，还得有一捆鲜嫩的藕尖尖，这是孙女皮皮的最爱。用泡沫箱和自制的冰瓶保鲜一路西行，到了西安还新鲜如初。见小宝贝儿赞不绝口地说：“这藕尖尖真好吃，这虾更好吃！”我们看着这西北娃馋着江南味心里无比欣慰。皮皮把莲蓬带到幼儿园分给小朋友们后，回来一脸骄傲地说：“小朋友们还问我怎么吃呢？他们见都没见过。”我心里也挺骄傲地想，西安难得见到这些“宝物”，让你们西北娃开开眼界尝尝江南的美味也好。这也是舌尖上的故乡呢！ 每年春天，春暖花开时老家阳台和窗台上，总有几只可爱的小鸟如春天的信使 翩然而至。在阳台和窗台上叽叽喳喳盘旋几日，便开始在花盆里筑巢下蛋孵小鸟。这些可爱的小生灵对我们的信任亲近给我们带来了无限的乐趣喜悦。我把家里阳台上的鸟巢鸟蛋和孵出的鸟儿拍下发给儿子，儿子用最快的速度把这组照片发朋友圈了，并配以文字:“看看我老家梦幻的窗台吧！”。尔后儿子非常欣喜地告诉我，“老妈，好多人点赞艳羡，说好神奇，夸我们家乡人与鸟儿与自然和谐相处。”儿子对故乡的热爱思念溢于言表。小孙子更是欣喜不已，还非常热切地说：“奶奶你来西安必须给我带只小鸟来啊！”我赶说，这哪行啊，小鸟是国家保护动物呢！小孙女连忙说，忘了，忘了 有一次闲聊，儿子说：“老妈你们不要把老家的房子卖了，我还回华容养老的。”我一听差点笑喷了，我说：你就想着养老了？儿子说：“好想邀上儿时的朋友，再去黄湖山野炊，华容河里打泡泅。好馋老家的团子糍粑白糖酥……”我从心里感到安慰:十八岁就离开家乡的他，辗转南北，最终立足北方，依然恋着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人。 故乡他乡山高水阔，我身在他乡时，故乡从未渐行渐远。每次行走他乡闹市总在寻寻觅觅着家乡的身影。一次在西安超市货柜里发现了湖南华容插旗的酸菜，瞬间感觉遇到了故人，一下买了5包。回来赶紧做酸菜鱼，特别自豪地对孩子们说：这是华容老家的酸菜。小孙子还特别乖巧地迎合“华容的酸菜真好吃！”。味蕾是最敏感也最有记忆的，记住了家乡的味道天涯海角还恋着老家。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乡音真是一种神奇的烙印，是佩戴着的故乡徽章。一天我和先生在西安水果店买水果，我们操着蹩脚的普通话在问价。这时老板娘笑盈盈地走过来问：“你们不是西安人，是湖南的吧？”，我惊奇地望着她回答“我们是湖南岳阳华容人”。她马上换了一口地道的华容话惊喜地说：“哎呀呀，我们是老乡呢。”他乡遇老乡虽然没有泪汪汪，但突如其来的相认让我们都激动不已。从此我们散步买水果总是循着这乡音的牵引来到小店，聊上几句家乡话解解彼此的乡愁。 面对时代沧桑，我曾感叹古人的“一叶轻舟，千里江陵”，而今发达的通讯快捷的交通将千里万里他乡故乡天涯咫尺了，但乡愁依然，牵挂也绵绵。当我行走他乡面对西安满城繁华，洞庭湖畔的小城稻香蛙鸣粉荷夭夭总在梦里，心心念念的故乡成了我的诗和远方。今天当我回到故乡，他乡又成了我日日夜夜的眷念！ 有一天我忽发奇想，他乡故乡到底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