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命运的漩涡》连载99

苦行僧

　　“小陆……”她还是忍不住的喊了出来。少飞像是被什么惊了一下，立即转身往后看。当他看到梦洁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愣住了。

“哎呀，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呢？”少飞惊喜的望着从树后走出来的梦洁。梦洁迈着轻盈的步子，向少飞这边走来。少飞朝着四周望了望，见没有什么人，就将一个面袋子放在水车的轮子上，又从自己的黄帆布包里掏出一条枕巾，垫在了面袋子上面，请她坐在那个不伦不类的“凳子”上。

“你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感觉见你一面比见美国总统克林顿都难。”言语之间夹杂着一份怨气。少飞说那有你说的那么玄乎的。

“不是吗？自去年一别，已经有小半年没有见你了。”

“元月份到现在也不过四个月，哪像你说的小半年了。”

“你就是在这里做事啊？”“是啊，我这里都快赶上戈壁滩了。”

几个月不见，梦洁发现少飞比以前更清瘦了。眼帘外面浮出一点褐色。大概是晚上看书熬夜的缘故吧。梦洁想。

“最近晚上还夜读吗？”

“我这里连电灯都没有。还夜读什么啊。晚上大家吃完饭，摸着黑就睡觉。”

其实少飞晚上还是看书的。不过他所用的都是一些废弃了的电池。为了能够继续在有限的时间内读书，少飞在空闲或者出去买菜的时候，像个捡破烂的人一样跑到垃圾坑里用手刨开那些生活垃圾，只要是电池他就收集起来。这种电池中间有一块黑铅，当年他就跟天佑要的就是这种铅。少飞找来一些牛皮纸，将六七节电池紧紧的卷在一起，外面用自行车内胎缠了几圈，然后再用一根架子车轮胎的内带将正负极两端紧紧的固定住。两端各自找了细软的电线，找来一个废旧手电筒。这样晚上还能坚持看上一两个小时的书。当然，像这种在早些年在十八坡村使用过的招数对他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但是他又不愿意说给梦洁，毕竟，每天捡拾废旧电池的事情不怎么光彩。在梦洁面前他必须保持固有的尊严和自信。

“那今年以来你是不是就疏远了书本？前几天我还给你又买了几本书。本来说今天给你带上，但是担心找不到你，所以也就没有拿过来。” 少飞用一只洋瓷碗给梦洁倒了一点开水。

“我这里条件简陋，连个喝水的杯子都没有。仅有的都是干活的自己带的，都被拿去了工地。”

“你是不是打算一直就这么下去吗？”梦洁扬起她的胳膊，用手拢了拢鬓角的长发，望着漂着油花的开水，又望了望少飞。

少飞解下了系在腰上的围裙。在距离梦洁几米之外的灶火跟前坐了下来。他感觉到梦洁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心里一定感到很别扭。这从梦洁那双阴郁的眼神中能够感觉到。其实如果他要是能够知道梦洁要来的话，他一定会把自己打扮的体面一些的，免得她看到自己这副寒酸样子。但是这个世界上却没有如果。

“我觉得这没有什么，相反的来说，这对我可能就是一种考验。尽管这和过去在苏北的时候要差一些，但是比起前些年在十八坡村的时候要好多了。这里有吃的，还能有时间看书。看书还不耽误挣钱。有什么不好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担心你被这样的生活磨的没有了棱角。那样的话你也就不再是陆少飞了。”少飞似乎从梦洁的眼神中看到了她心里想的事情。

“你放心，陆少飞就是陆少飞，他之所以是陆少飞，就是因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变形。艰苦的生活也许会让人产生意志上的动摇，但在我什么不会。苦难对我来说就是柴油机上的油门线，你踩的越很，我的行动也就越发的快速。”

“少飞，我只是怕你长期这样下去，会在身体上彻底的摧毁你。想一想有多少曾经和你一样有着雄心和壮志，就是因为成受不了长期的肉体上的摧残而最终跌倒在梦想的中途。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

“看来你对我还是有点不完全的信任。”少飞用手揩去衣襟上的污渍，望着一直盯著自己看的梦洁。

“我是怕你被这种生活熄灭了心中的那盏灯火。”少飞看了看锅台上的那块电子手表，又望了望坐在水车轮子上的梦洁。梦洁有些疑惑的问“怎么了？”

“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我怕……”少飞不敢想象，在这种场合，一个漂亮的女孩将在这些粗犷的男人世界里会掀起什么风浪，所以他准备在工友们回来之前就送她离开这里。

“怕什么，你的这些工友是狼吗？他们会吃了我？”

“不是，他们都是些粗野的汉子，尽管他们心地善良，在工地上他们个个生龙活虎，但是闲下来的时候他们就满嘴的女人长女人短的，我怕你被他们那些粗俗不堪的言语玷污了你的清纯。”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啊。陆少飞，看来你还没有彻底的被他们同化。”

“你是个女孩，这点最起码的尊重我还是懂得的。”

“既然这样，我也就走了。不过你能不能总是躲着我啊，你也知道我在这边没有什么熟人，就你一个你还整天躲着我。以后说好，咱们要立下一个君子协定，定期在学校门口见面，不允许拒绝啊。”梦洁扬起她白皙的脸颊，朝着少飞努着嘴说。

“行行行，你赶紧走，他们马上就要回来吃饭了。我还没有把饭菜做好呢。”

“你就这么着急的赶我走啊。也不打算不送送我，一点绅士的风度都没有。”少飞将锅底下的柴火抽了几根出来，火苗变小了许多，然后陪着梦洁，一前一后的出了水泥制品厂，沿着她刚才来的小路走去。梦洁看望少飞

初夏的黄昏，天气变得有点热了起来。包工头这边的活已经到了内粉了。眼看着又要拔营了。少飞这两天又开始谋划着去哪里度过这个青黄不接的时节。随着农村体制的深度改革，责任田现在在农村人的心目中没有以前那么的重要了。一年比一年打的粮食多，家家户户都积攒着几囤粮食。为了这些陈粮，农民每家每年都要买好多的粮虫净，以保证粮食不出虫子。还有的没有等到新粮下来，就将陈粮早早地粜了，换成钱，这年月，有钱还怕饿死人啊。人们的观念就在这种情势下发生着变化。

第 五 十 四 章

十八坡村的双良自从老婆死后，他家的日子一下子就开始好转起来。健健因为跟着少鹏，一年下来能挣四五千块钱甚至更多，还不耽误地里的庄稼。双良的伤好了以后，又像是老树开花，爆发出了新的活力，他一边跟着郑辉学着种甜瓜，一边自己开出一块地，学着当初江海老汉的样子种起了无籽西瓜。

收麦子的时候少飞回了一趟家。

村西头六九的堂弟卫军和少飞小两岁，小的时候卫军就喜欢跟天佑他们在一起踢瓦儿。那是那个时期农村孩子经常玩的游戏。为了这个，少飞的祖母没有少说天佑。天佑有妈，鞋子破了有人做，少飞没有妈，一年一双鞋子还不论四季。

这几年，卫军早就知道少飞一个人在外面闯世界，对于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卫军来说，少飞在他心里就是罗宾汉式的人物。只是他家在西头，很少有机会跟少飞见面。少飞独自一人闯荡世界，走南闯北的积累了丰富的社会阅历。加上今年的麦场正好和少鹏挨在一块。晚上看场的时候，卫军每天晚上端上他妈妈特意给他泡的薄荷茶，早早的来到麦场，像是听单田芳的三国演义一样静静的听着少飞闯荡经历。听得卫军如痴如醉。常常砸吧这嘴。啥时候能跟少飞一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多好啊。从那以后卫军只要听说少飞回来，就会跑到少鹏家，跟少飞聊一聊。

现在的夏收时间由于机械化的普及应用，半个月的时间已经是场里干净，粮食入瓮了。秋庄稼已经到了盖住地面的时候了。

刚收完麦子的时候，少飞在康桥或者站遇到了高进和刘钊这两个宝贝。他们是来找康桥一个叫做竹林村的。听说竹林村有个桃园，这里的桃子格外的好。那天少鹏让少飞去粮站看看是不是开始收公粮了。少飞在粮站又遇到了卫军。两人从粮站出来之后就去了一趟火车站。没有想到在这里遇到了白家塬的这两个宝贝。

“伙计，怎么再也没有见你回村？”高进问少飞。在白家塬的这几年，哪里的人已经把少飞当做村里人一样对待。无论什么时候少飞只要在白家塬现身，大家都会用这种语气问候少飞。

少飞也没有想到这俩人会来到这里。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朋友。少飞就让俩人去家里一趟，刘钊说不去了，他俩下午还要赶回去。卫军见少飞遇到了远方的朋友，就从车站旁边的商店里买来了雪糕。

“郭强的生意怎么样？”对于白家塬，少飞现在最为牵挂的也就是有他了。刘钊说郭强生意还不错，而且在春天的时候已经做了爸爸。现在两口子一起经营着服装店。听说郭强也当了爸爸，少飞十分高兴。曾经一起的难兄难弟都过上了相对安稳的日子，还有什么比这样的事情能让少飞开心呢。

“既然你俩没有时间去家里坐坐，那我也就不浪费你俩的时间了。回去带我向郭强问声好，就说我很想他们。”高进两人又骑上摩托，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这俩也是你的朋友？”卫军问少飞。

“是的，这是在灵泉的朋友。”

“少飞，我刚才给你说的那个事情你觉得怎么样？”卫军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什么事情？”少飞好像不记得卫军跟他谈过什么事情。

“就是我想跟你一起出去闯一闯。”

卫军的一个老亲戚在飞天城，卫军也想跟着少飞出去闯荡一番，就想着能不能借助老亲戚的关系，和少飞一起在哪里谋点什么。对于做生意的事情，少飞还是在智勇老汉在世的时候贩过菜。不过就那一次，少飞没有等把贩来的菜买完，手里的钱已经被他挥霍一空，临到头是菜也卖完了，钱也花光了。所以从哪以后，少飞基本上不考虑做生意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就不是做生意的料。

卫军知道少飞在饭店干过，虽然对于少飞的厨艺了解的不是很多，但是就凭着少飞的干练和精明，卫军想着他肯定有一手，所以就想跟少飞商量着去飞天城卖夜市。刚开始的时候，少飞没有把卫军的话当回事，后来经不住卫军的妈妈，以及秀英一旁的撮合，尽管在过去，少飞哥两几乎跟卫军家没有什么来往，但是都是一村一院的，人家能求到你这里，那就是看得起你，敬重你，如果还是拒绝的话就显得有些过分了。加上一旁秀英的撮合，让少飞感到有些为难。虽然他很少回家，但是每次回来后看到秀英整日忙里忙外的，心中也对秀英生出一些敬意。于是在卫军多次请求下，答应了和卫军一起去飞天城闯荡一番。

“我家卫军把你当做神一样的恭敬。整天在家里念叨着你怎么样怎么样，你经的世面大，不像我家卫军，拉不出圈门子。你俩在一起，挣得多少我们都不在意，只要卫军跟着你干的开心就行。”

善良的老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这让少飞感到有点惭愧。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信任更重要的事呢。

现在少飞唯一担心的就是和梦洁约定的事情。飞天城距离省城有着四五十公里路，如果真的去了飞天城，那以后和梦洁见面的机会也就少多了。

少飞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带着卫军去飞天城闯荡一阵子，等卫军能够自立门户的时候他在离开。这样既圆了人情，又能帮助卫军走出孤寂的世界。

还没有到忙罢，卫军相跟着少飞来到了飞天城。俩人先是去了卫军的老姑姑家。卫军的老姑父雷武京曾经是飞天城的公安局长，如今已经退休多年。与赵俊山一样，这一代人的身上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要将毕生的精力完全、彻底的奉献出来，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卫军的老姑父在汽车站旁边开了一家面馆，尽管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但是他精神灼烁，体胖心宽。他的生意经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诚信如铁。

还没有等卫军将行李放下，雷武京已经挪着他那稳健的脚步，伸过来他那胖乎乎的大手接过了少飞卫军身上的行李袋。

“哎呀，没有看出，我们卫军如今也是大姑娘出阁了，来外面闯世界来了。”老人说着，让饭店的女子出去给卖了雪糕。饭店里的服务员一人一个。卫军眯着他的一双细眼，把父母交代给他的话想老姑父说了一遍。

“你俩刚来，回头我去胜利街口帮你俩找块地方，你们今天先安顿下来，你看看还需要什么东西，尽管给老姑父说。”

少飞见卫军在言语上还是有些迟缓，就将他俩商量的事情对着雷武京说了。

“要说简单一些，还是摆个炒面摊子。一来成本小，，做起来也比较省事。不过这就需要一个三轮车子。夜市一般都是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出摊，夜里一两点收摊。有个三轮车方便拉摊收摊。”少飞将有关夜市的需要的东西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卫军在一旁只是仰着头望着少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