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七月七

敏敏

一天一夜的雨，把天空刷的透蓝透蓝，把树叶洗的翠绿翠绿，混着草腥味儿泥土香的空气沁人心脾。一只刚降生不久的小蜗牛，在便道的青砖地上悠闲的爬行着，时不时伸出触角扭动几下，好像在探听这世间的秘密。禁不住雨后清新空气的诱惑，一大早我就来到了植物园。阳光透过层层密叶，瀑布般倾泻在丝绒地毯一样碧绿的草地上。几只不知名的鸟儿，悠闲的在草地上觅食。我仔细辨认，想看一看喜鹊们是不是早早就离开他们的乐园，飞往那无人之境去为那两个苦命的人儿搭桥去了。七月初七，故事中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 七月初七的夜晚，宜上房顶。当盛夏的火球恋恋不舍的在西方退场，当黑色的幕布终于在我们的翘首企盼中落下，我们就迫不及待的卷了凉席，扒梯上房。北方平原地区的房屋大多是板房，房顶是平的。于是这一方房顶就成了儿时的我们在夏日聚集玩乐的秘境。经过一天的曝晒，房顶的暑热还未散去，我们把凉席散开，四仰八叉的躺上去，看向那个距离我们不知道多少光年的所在。丝丝凉风慢慢袭来，星星们也终于描眉画眼结束扒开幕布次第出场。就像李娟所说，这颗颗星子不知经过多少日夜孤独的跋涉奔来。而那银河终于拨开面纱慢慢清晰起来，却不似往日的喧哗。今日的银河，庄严、肃穆。好似也在静听西岸的织女抱着天琴拨弄着的曲调:如泣如诉，如怨如慕。这乐音穿透银河，幽幽袭来，定会使那岸的牛郎赶紧挑着扁担冲破千重万阻，奔向每年仅有一次的一期一会。当我终于遇见一颗颗星子散落在苍穹;当一颗颗星子慢慢暗淡，苍穹又被银河点亮;当我又终于盼到河两岸的牛郎织女，提着灯笼在天街闲庭漫步。我的眼眶似有满满的液体流动，胀得生疼。 七月初七的夜晚，宜在葡萄架下，静听。每年这时，葡萄树总是派出卷曲的葡萄须子探听虚实，一串串圆鼓鼓的葡萄也早已摆好安逸的姿势，准备偷听来自光年之外的凄切故事。一入夜，大人们沏一壶茶叶沫子，我们搬一把小板凳，乖乖坐好。没有往日玩乐的喧哗，万物息生。不知道躲在哪里的蝈蝈，偶尔传来几声不知趣的聒叫，我们赶紧拿棍儿扒拉扒拉这儿，扒拉扒拉那儿，并感觉它能听懂似的，拿手抵在嘴上，连声“嘘”“嘘”……我们早已准备好听八卦的耳朵，并时不时地伸长脖子，紧紧贴着葡萄架，眼睛都不敢动一下，好像稍微一动都会错过任何一点私语。不知是一个姿势保持时间太久，麻木的出现了幻听，还是内心的执念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输。反正那时我们好似是接收到了来自天外的一些信息，并且添油加醋的互相交流着更丰富的内容。大人们保持着神秘的微笑，看着我们的热闹。那时候的我们，笃信故事的真实，并热情的脑补牛郎织女相会的画面。悲伤着他们的遭遇，喜悦着他们的重逢。无比痛恨生生拆散他们的女魔头王母娘娘，如果有可能，真想赐予牛郎无尽的神力把织女救回家，一家四口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小日子。不知是我们忘记了，还是故意忽略，这个故事前边有“神话”二字。 七月初七的夜晚，宜听老人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夏夜的画面，总是少不了一位手执蒲扇的老人，一边轻轻的摇着，一边给贴在身边的小孩儿讲古老的神话故事。知了趴在榆树枝子上，叫响整个夏天。但听故事的小孩儿，已屏蔽掉知了的聒噪，耳中只有蒲扇的丝丝凉风送来的温柔的话语。伴着“咯咯”几声高兴的笑，伴着落寞的悲伤……然而这样温馨的画面，只在别人的口中，只在白纸上的黑字中。可能因为妈妈是他们家中最小的孩子，还没等到她嫁人生子，我的姥姥就早已离开人世。姥姥长得什么样，我从来没有见过。妈妈长得像姥姥吗？从妈妈的长相中，我是不是可以分辨出几分姥姥的模样？姥爷在我很小的时候也去世了。印象中他个子很高，但驼背，总是咳。仅有的几次跟随母亲回去探望姥爷的经历，印象也十分模糊了。模糊地记得我去了他也给我拿好吃的，模糊地记得他领着幼小的我去看戏，模糊地记得他装在白布大褂儿口袋里的两块钱被偷了，那是他准备在戏台底下给我买甜甘蔗的钱。而因为丢钱不能买吃食的伤心，以及对那个小偷的痛恨，至今却记忆犹新。我是家中孙子辈儿的第一个孩子，但是个女孩儿。我是奶奶口中的“黄毛丫头”“丫头片子”，爷爷呢，听奶奶的。像别的孩子一样，从小在奶奶怀里抱着爷爷肩上扛着;在爷爷奶奶跟前撒娇要零花钱;被爸爸追着打在爷爷奶奶身后寻求庇佑，这样的情景只会出现在我的梦中。从小到大，父母一直都很忙。好像我从小就已经习惯了自顾自的野蛮生长。但每每看到祖孙同框的画面，内心也会不由得泛起一些酸楚。当我读《云边有个小卖部》时，总是被一些文字哽咽了喉咙，总是被王莺莺无声的爱湿了眼眶。或许是内心一些缺失的情感在书中得到了弥补，又或许是这缺失的情感从来没有青睐于我，内心更加悲伤。当我老了，我会把牛郎织女的故事讲给谁听？ 小时候傻傻的相信，也曾为这般故事而伤心哭泣;长大后却更加笃定的相信这不是神话，而是真实的人世间的生离死别。不癫狂枉少年。青春的迷茫和冲动，成就了一个个鲜活的故事。而牛郎织女七月初七仅有的一次相会的故事，是情人节真正的期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