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0年代的下课铃——风筝闹

敏敏

“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拼命叽叽喳喳写个不停，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放学的心情是不是从古至今，亘古不变。那种期待、焦灼，其实是另一种程度上延长了放学以后幸福的喜悦。而小时候对于放学的期待跟现在的孩子们却又有不同。 三月，虽乍暖还寒，但大自然早就不露声色地把积蓄了一冬的能量促生着草长莺飞。我们也早就迫不及待的脱下厚重的棉衣，一身爽利轻快直溜溜地坐在板凳上，支棱着耳朵等待一个愉快的声音。当下课的铃声轻快地响起，早已收拾好书包的我们脚下好像踩着弹簧，一个个弹出教室。教室又像一个硕大的枪膛，孩子们就像一颗颗蓄势待发的子弹，下课铃就是扣动扳机的命令。命令刚刚发出，子弹们就迫不及待地飞出枪膛，一阵疯狂扫射以后，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再看那“子弹”们，早已飞到了田野。不一会儿，大地之上，蓝天之下，一个个风筝就在一双双脏兮兮的小手中放飞。再看那些风筝，大大小小，花花绿绿，高高低低，歪歪扭扭，给初春的天空平添了几分滑稽的热闹。风筝都是我们自己做的。邻家叔叔是做木工活儿的，开春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他在我们的百般央求下，终于同意跟我们一起研究做风筝。但做家具和做风筝毕竟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研究的结果是:那位叔叔只粗浅地教给大家做好框架，接下来就由我们自由发挥了。风筝面用什么做呢？我们想到了当时做题普遍用到的粉连纸。这种纸纸张又大，纸面又薄，是做风筝面最合适的材料。我们又翻出冬天妈妈做鞋面剩下的自制糨糊，把粉连纸裁剪好粘在框架上，小伙伴儿海霞还大方地贡献出他的宝贝彩笔（我们小时候彩笔是稀罕东西，海霞的爸爸在城里上班，她会经常拥有一些我们想都不敢想的文具）。这时候，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小伙伴们谁也没有专门学过画画儿，学校每周仅有的一节美术课更是形同虚设，不是组织劳动就是上自习。我们画画儿真的是纯靠天分。当时黑白电视刚刚普及，电视节目也不多，奥特曼、孙悟空等能上天入地又能打怪兽的厉害角色成了热门首选。我们的想法很丰满，但……手中的笔根本不受大脑指挥。画的呀——鼻子不像鼻子眼不像眼——那真叫一个惨烈。 大概就是在那时，我发现自己画画儿还行。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当我用黑色画笔把一个活灵活现的小老鼠（猫和老鼠中的角色）呈现在风筝面上时，伙伴们都围上来，赞不绝口。虽然都暗暗较量想把自己的风筝面画好，虽然结果都画的一塌糊涂，但他们的夸赞却是真诚的，这也是孩童时最珍贵的纯粹的情感。就像雨后树叶纯粹的绿，就像晴朗的天气天空纯粹的蓝，云朵纯粹的白。一面面风筝终于从我们手中挣脱，借着风和我们奔跑的力量慢慢地把风筝线拉长，再拉长，终于飞到我们触碰不到的蓝天。田野无边，目之所及，是看不到尽头的绿;天空广阔，风筝所到之处，是深不可测的蔚蓝。风筝是多么幸运啊！经历了多少波折，才勉强成为一个风筝的样子，但此时，之前所有的尴尬都不重要了。高高的天上，它正以一个风筝的姿态——自在、高傲、飘逸的飞翔。后来读到《红楼梦》中薛宝钗的“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不知为何，我脑海中一个形象特别清晰，就是儿时费了我们好多心力，但仍然不够完美的风筝。不完美又怎样，它能上天。因为它是以风筝的身份来到世间。原来，世间万物都逃不脱一个真理:你是谁不重要，你是什么才重要。雄鹰注定与蓝天为伴，蝼蚁只能与小土包为邻。 每天埋头走路的我们，不要忘记抬头看看三月的天空。这幅庞大的蓝色画卷铺展开来，风筝就是它的灵魂。一个个像鱼儿一样灵动的风筝，更衬托出天空的明净、深邃、博大、沉稳和从容。而风筝线这头，曾经疯狂地拽着风筝线奔跑的我们，如风一样自由的我们，嬉闹和欢笑声响亮地在原野上空飘荡的我们，又像极了风筝线那头的风筝。三月的空气，到处都通透着自由的气味儿。这幅画的名字，叫风筝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