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郑州段三百里（二）

小米（不私聊）

汜水入黄

　　荥阳汜水镇，汜水入黄处。

大雨刚停，河面上水气浮动，烟波浩渺。河水、雾气和天空同归一体，共融一色。河边上三三两两的人，像是映照在记忆的时空中，如诗和远方。

　　不久，天和水之间分出一道白，河中两排插天的桥柱从水雾中显露出来。桥柱逐渐变亮，光泽熠然。对岸的树影也浮现出来，团团灰绿，像刷在亚麻布上的油彩。

　　多年前，在花园口黄河滩深处，看过雪落长河的清景。今日这烟雨黄河，应该是第二帧最难忘怀的画面了。

　　一艘小船，系在岸角，像是泊在历史的光影里。

　　岸边碑石上刻着“玉门古渡”四字。

有铁路之前，玉门古渡是黄河岸边最繁忙的渡口之一。1985 年以后，渡口逐渐变为载人过河种田的通道。渡口旁的口子村，有耕地在十里外的黄河北岸。这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却是实情，是黄河河道南滚造成的。

　　只是，黄河泥沙淤积，暗流涌动，河道不稳定，自古行船不易。 汜水发源于新密，河不长。河口只有十几米宽，紧贴着大伾山。秦末楚汉相争，曾在这里有场大战。当年项羽带兵去“修复”梁地粮道，吩咐曹咎蜗守成皋城15天。但曹咎经不住汉军每日辱骂搦战，一时意气，轻率出城，被汉军击溃于汜水中。曹咎及副将司马欣自刎汜上。此战成为楚汉之争的转折点。

　　汜水河口的东边是广武山，绵延至郑州江山路而止。

此山不应被叫做邙山。《辞海》指明邙山“西起三门峡市，东指伊洛河岸”。上海辞书出版社《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谓广武山“东连荥泽，西接汜水。”郑州的“邙山”之误，可能缘于解放战争。解放郑州的陈谢兵团第九纵队从洛阳过来，他们在战斗总结中把荥阳、郑州北部与洛阳北邙山“同款”地貌的土山称为“邙山”，而解放初期的地方干部大多来自部队，这一名称就沿用下来——可能民间也乐得借用邙山的“高名”。近年来，郑州市曾带有“邙山”的地名已悄然变化：邙山区更名为惠济区，邙山游览区先改为黄河游览区，现称郑州黄河文化公园。

　　汜水河西岸的山叫大伾山。山上有虎牢关，因周穆王在此牢虎而得名。

不过，周穆王获虎的圃田泽在郑州东南，虎牢关在郑州西北，两地相距近百里。不知这位爱旅行的天子为何有这么一番操作，只听说运虎途中在郑州北部还留下了一个地名：关虎屯——今郑州动物园所在地。

　　虎牢关多次易名。可见它的关注度比较高。

它处于嵩山与黄河之间，扼守着成皋古道。这条中东部平原西进洛阳的必经之路，是古代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发生在虎牢关与成皋城的战争数十起：前376年韩国由虎牢而灭郑，刘邦与项羽的成皋之战，李世民与窦建德的武牢之战等，不胜枚举。 历史的风烟已去，虎牢关址今已不存。山上立着一通碑，雍正九年所制，上刻“虎牢关”三字。刚下过雨，孩子们在积水处踩水取乐。向南北两头张望，不见黄河和嵩山，只有山和树。

古成皋城

　　汜水镇上吃了当地特色炒面和老式鸡蛋汤，还意外品尝了粘馔，一种用青麦辗成短条状的时令主食。鸡蛋炒粘馔，黄绿相配，十分诱人。

小麦刚灌浆，不知店家怎样弄来的青麦。

　　大伾山中的乡道，车窗外是春天的山野。泡桐正开着淡紫色的花，洋槐、楝树和绿草勾勒点染在黄土山头。半山腰上几孔废弃的窑洞，给人似曾相识的生活联想。

　　古成皋城在虎牢关西约二里处，距黄河仅百十米。

成皋是西周时的东虢国。春秋战国时为郑、韩之重地。秦末楚汉两军在此相持多时。汉时为成皋县。

　　古成皋城民国初年毁于黄河河道南侵。林木蓊郁中，唯见一块“成皋城遗址”石碑。其实现存的还有部分南城墙和西城墙，朋友去年看过，说陡峭难行。北城墙已陷于黄河。

石碑旁有“吕布点将台”介绍。说其在成皋城西门。

　　（图中小路通向古成皋城西城墙）

　　顺林边小道走到黄河边，有青砖观景台，上下两层。西望黄河，河水漫流，滩涂片片，天光云影映在河面，如梦幻之境。北岸广阔平坦的草坪培植地，如初春的麦田茵绿醉人。

鸿沟

　　鸿沟是广武山上的一条深沟。位于荥阳广武镇，桃花峪黄河大桥西侧。

桃花峪，曾是黄河中下游的分界点——记得上中学时，地理课上说黄河中下游分界点在河南孟津，后来是郑州桃花峪，目前水利部网站上显示是郑州花园口——不过三者距离只有百来公里，黄河的水文特征相近：孟津是黄河出峡谷处，桃花峪处于黄河进入平原傍山而行的河段，花园口则是黄河完全进入平原的地方。据知，黄河大堤的高度就是以设计的花园口最大洪峰流量为标准而确定的。总之，黄河到了桃花峪，就基本结束了峡谷山地的流程，进入广袤的华北平原，水流变得平缓。

　　（远处为桃花峪黄河大桥）

　　鸿沟即汉语词汇“鸿沟”和中国象棋“楚河汉界”的“本沟”。

　　（山上的“鸿沟”二字。右侧是黄河。）

　　它原是战国时魏惠王所开辟的运河——为方便漕运和灌溉，借道广武山的这条深沟，把黄河水引入淮河流域的颖水——东汉时已淤塞。隋炀帝开辟隋唐大运河时，又借用了鸿沟的部分基础，经由索须河，把黄河与淮河水系连接起来。

　　（鸿沟沟底的路）

　　鸿沟因秦末楚汉之争而闻名。灭秦后又打了4年，项羽对刘邦说：“天下匈匈数岁者，徒以吾两人耳。”二人讲和，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这便是“楚河汉界”的来由。 2022年初冬曾来过这里。鸿沟很深。靠近黄河的地方沟底较宽，树林覆盖，林中有路。鸿沟向南延伸后向西略转了个弯，站在陡峭的沟沿儿往下看，沟底窄成深深的夹角，有点眼晕，看不真切。

　　站在高高的广武山顶，试图寻觅鸿沟与黄河曾经连接的痕迹。黄河巡防路横在鸿沟沟口与黄河之间，路北一弯宽宽的河汊把尖头朝向沟口。河汊里蒹葭苍苍，一只白鹤像雕塑一样立在水中，久久不动。下山走到河汊水边，五六种水鸟在芦丛边凫水。黄河巡防路的柏油路面在对着鸿沟的路段明显下沉。往沟口看去，两旁的高岭之间，芦花映着柔黄的衰柳，在阳光下迷离炫然。

（从图中“鸿沟”二字中间的小路下去就是鸿沟沟口。图左前方是汉王城。图右侧可见黄河巡防路、河防石料方堆及朝向鸿沟沟口的黄河河汊）

（黄河巡防路在鸿沟沟口的位置明显下沉）

（挡在河汊与鸿沟之间的河防石料方堆。黄河巡防路在图中石料方堆的左侧。）

　　鸿沟的东西两侧有霸王城和汉王城。两城共遗存有约1000米的土城墙。

　　（霸王城的南城墙）

　　当年刘邦凭敖仓之粮，与项羽在荥阳城、成皋城以及鸿沟两侧对垒相峙达一年之久。从霸王城隔沟眺望汉王城，遥想当年旌旗猎猎、战鼓催发的场面，似乎听到“大风起兮云飞扬”、“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长歌。四年的楚汉之争，给后世留下言说不尽的感慨。

司马迁是喜欢项羽的，单看《项羽本纪》中“霸王别姬”这一“桥段”和“垓下之围”“长镜头”特写便可知。

在务求目的与实利的世境中，项羽这个失败的英雄，把人间稀少的高贵、性情和尊严留于青史。

　　分开灌木遮掩的山间小径，从霸王城下到鸿沟谷底，又攀援上到汉王城山顶，虽不轻松，却别是一种体验。此前每每看到高山大壑中的幽隐荒道，都会神往不已。这次，也算满足了一回探奇猎胜的心。

　　汉霸二王城还遗存有日军工事。侵华期间日军占领黄河铁路大桥，在广武山上修了不少堡垒工事。据说抗日战争豫中会战期间，日军指挥部曾设在霸王城。

　　（部分图片来自黄河行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