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节选

夏重伟

作者按:经常有朋友问我，最近在写什么？我回答:因我对民国早期历史了解甚少，对总统、总理走马灯般的更换，对一个个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军阀的所作所为，都理不出个头绪，便决定补补这段历史。读书过程中，我萌发了一个想法:如果像作读书笔记一样，把读到的想到的用我自己的语言和写作方式写下来，写成一部书，帮助和我一样想了解民国史的人走点捷径，也算是做件好事吧。于是，便动笔边学习边写作，于是，就产生了《民国初年》的部分书稿。我的读书生活还在继续，书稿也每天都写点。虽然进度不快，但我也不着急，退休慢生活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吧？ 目录01、砰！武昌城响起了枪声02、起义前一波三折 03、孙中山是伟大的播火者04、拉郎配找了个黎元洪05、清廷派荫昌率兵镇压06、袁世凯上场了07、中华民国成立了08、大清朝寿终正寝09、桃子被袁世凯摘了10、唐绍仪只当了三个月总理11、孙中山的铁路梦12、宋教仁遇刺13、昙花一现的二次革命14、那就卸了磨再杀驴吧15、总算能由着性子立法了16、袁世凯的皇帝梦（一）17、袁世凯的皇帝梦（二）18、被迫签订二十一条19、讨袁！讨袁！（一）20、讨袁！讨袁！（二）…… 11、孙中山的铁路梦是不是该给孙中山点个赞？刚刚当了三个月临时大总统，椅子还没坐热呼呢，就拱手让了出去，孙中山居然一点都不闹情绪。要是换作袁世凯，你说他肯让位吗？孙大总统成了孙前总统。不当总统了，以后的日子孙中山干点什么呢？袁世凯很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孙中山也很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袁世凯的想法非常明确，那就是不能给孙中山安排实职，绝不能让孙中山掌握实权。于是，袁世凯为孙中山量身设置了一个岗位：中华民国最高顾问。那孙中山想干点什么呢？孙中山给自己找的活儿是修铁路。从1905年正式提出民族、民权、民生的三民主义后，孙中山就一直为此奋斗，他立志为三民主义奋斗终生。如今，辛亥革命胜利了，清朝政府推翻了，中华民国也建立了，孙中山为之奋斗的三民主义中的民族主义、民权主义就算是实现了。他认为，此后的工作重心该向民生主义转移了，实业救国才是必由之路。前些年有个很响亮的口号：要想富，先修路。孙中山当年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要修的是铁路，一个伟大的铁路梦呼之欲出。孙中山想修铁路当然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1825年，英国修建了世界上的第一条铁路。之后，美、法、德、意大利等西方主要资本主义国家也都相继修建了铁路。孙中山周游西方列国时，第一次看到奔驰在铁轨上的火车时，他的震惊是可想而知的。早些年听过一个段子：说一个偏僻农村小伙子第一次看到火车，回村后对人说：我地个娘哎，那火车趴着都跑那么快，要是站起来还了得啊！孙中山看到了火车，坐上了火车，更认识到了火车对于一个国家经济发展的重大意义。从此，他就有了一个辉煌的铁路梦。一说到梦，有人会说：就是做梦呗？不，不仅是做梦，词义中还有“梦想”的意思呢。梦想，是对未来的一种期许，是想努力实现的目标。孙中山的铁路梦就是梦想，是要努力实现的目标。孙中山25岁时就在一篇文章中提到过修建铁路的必要性。1894年，孙中山在给李鸿章的上书中指出，铁路是国家发展的经济命脉，建议把修铁路提上日程。逐渐地，孙中山形成了通过建设铁路实现中国富强的梦想。孙中山在卸任总统后的一次讲话中表示：“欲舍政事，而专心致志于铁路之建筑，于十年之中，筑二十万里之线。”说起来，袁世凯在如何对待孙中山的问题上心思特别复杂。他当然知道孙中山的能量和影响力，他很想借助孙中山的影响巩固自己的地位，但更怕孙中山成为针对他的破坏力量。于是，袁世凯决定对孙中山采取以拉为主的策略，时时对孙中山示好，使劲地捧孙中山，以便为我所用。 袁世凯就任临时大总统不久，就一次次发电报，请孙中山到北京担任最高顾问。为了表达他的渴望之情，袁世凯还多次让人传话，甚至派专人专车去南京迎接孙中山北上。这可让孙中山有点盛情难却了。他不好让袁世凯的热脸一次次贴冷屁股，同时，也想亲临北京，看看袁世凯执政的实际情况。1912年8月2日，孙中山发出了袁世凯期待已久的一份电报，电文是：拟缓数日，即同北上。袁世凯收到电报，喜出望外，立即复电：得遂夙慕，至深欢忭。“欢忭”这个词现在不大常用，就是喜悦、欢乐的意思。为了表示对孙中山北上的重视，袁世凯把欢迎的戏做得足足的。他先是委派蓝建枢等人为迎接专员，携带他的亲笔信赶赴上海迎接孙中山。我查了一下，蓝建枢当时的职务是海军副司令。不知道蓝建枢是否还有其它职务？安排一个海军军官迎接孙中山似乎有点不伦不类。再查，蓝建枢出身北洋水师，哦，原来是袁世凯的北洋班底。那就明白了，天子近臣，出任钦差大臣也就顺理成章了。袁世凯又安排总理赵秉钧、秘书长梁士诒等政要为招待专员，让他们都放下手头工作，专门负责接待孙中山。为了让孙中山感受到高规格的接待，袁世凯还把他办公的外交部迎宾馆腾了出来，供孙中山一行下榻。一晃20多天过去了。8月24日，孙中山乘火车到达北京，袁世凯安排了国家元首规格的接待。为了向孙中山示好，两人见面时，袁世凯特意走到门口迎接孙中山，态度那个谦恭就不用说了。28日，袁世凯为孙中山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会。袁世凯在致词中用尽溢美之词，狠狠地夸了孙中山一通，还喊口号：中山先生万岁！孙中山也投桃报李，在致答词时说袁世凯善于练兵，富有政治经验，也高呼：袁大总统万岁。孙中山在北京活动了差不多一月，这段时间是他和袁世凯的蜜月期。袁世凯也真是能放下身段，三天两头就约孙中山见上一面，两个人仅单独晤谈就达13次之多。看记录，每次谈话都是下午4点左右开始，谈到10点或12点，有几次竟然聊到第二天凌晨两点才握手告别。这么多次，每次又这么长时间，两个人都说了些什么呢？其实，袁世凯明白，他和孙中山见面说些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让世人知道，二人频频会面，相谈甚欢。一次次见面，在貌似推心置腹的谈话中，袁世凯得到了孙中山的一个承诺：“十年以内，大总统非公莫属”。当然，面谈中，孙中山也婉拒了袁世凯给他安排的最高顾问一职，并和盘托出了自己修铁路的构想。 孙中山是个理想主义者，此时的他对袁世凯充满希望。他满怀激情地对袁世凯说：“愿君练百万强兵，孙文筑十万公里铁路，共致中国富强。”成了精的袁世凯却不把话说死，敷衍着说：“办路的事，先生自有把握。但是练成精兵百万，我却没有把握。”袁世凯是一个在基层摸爬滚打起家、担任过多个要职的政治人物。在他看来，孙中山的宏伟计划根本就是空想。他曾私下里对亲信说：孙中山十年修十万公里铁路是放大炮。由此，孙中山有了一个外号叫“孙大炮”，始作俑者就是袁世凯。孙中山为什么会提出10年修建10万公里铁路的计划呢？这是孙中山考察了美国铁路建设史的结果。美国在1880年到1890 年10年间，平均每年修建1.18万公里，由此，孙中山坚信，十年修10万公里铁路是可行的。虽然袁世凯认为孙中山是放大炮，说大话，信口胡吹，却也乐得孙中山热衷于铁路建设，不再过问政治，这可是袁世凯求之不得的啊。于是，袁世凯便投其所好，顺水推舟，任命孙中山为全国铁路督办、中国铁路总公司总理。袁世凯还把当年给慈禧太后特制的豪华花车拨给孙中山使用。10月14日，由孙中山担任总理的中国铁路总公司在上海宣告成立。从此，孙中山便一门心思地投入到铁路建设的前期工作中。凡有大的行动，都讲究个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孙中山修10万公里铁路这么大的举动，最先启动的却不是粮草。你能猜出是什么吗？我告诉你吧，是做规划。那些日子里，孙中山每天都长时间地伫立在一幅大地图前，身子虽然不怎么动，但他的大脑却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一刻不停地思考着。在一千多万平方公里的中华大地上，修几条铁路干线呢？修几条铁路支线呢？每一条铁路线起点设在哪？终点又设在哪呢？每每想出个大概，孙中山就在地图上划上一条线。实话实说，这可真是纸上谈兵。站在地图前的孙中山并不考虑山高水深，也不在意地形地貌。严格点说，孙中山此时画的铁路线路图还真不能叫规划图。那叫什么呢？我想叫想象图，或者假想图是不是更准确些？地图上的线条一天天地增多，渐渐地，所有省会城市，所有专区城市，乃至一些口岸、河港所在的城市都被孙中山画上了连线。此时的地图上，粗线、细线，曲线、直线密如蛛网，大小车站也星罗棋布。孙中山先是规划了三大铁路干线。第一条干线起点设在广州，经过广西、云南、四川等省后进入西藏，再绕到天山之南。这条铁路线连接了中国南部、西南部和西部的几个边疆大省。第二条干线起点在上海，经江苏、安徽、河南、陕西、甘肃，终点是新疆的伊犁，这是一条从中国最发达的沿海城市走向荒凉的西北边疆的一条铁路干线。第三条干线的起点在秦皇岛，环渤海湾绕行辽东的一些城市后进入内蒙古，再穿外蒙古到达乌梁海地区。说明一下，当时外蒙古还没独立。过了一段时间，孙中山又推出一套方案，这个方案的核心是六大干线。六大干线的新方案可不是在原有的三条干线上再加上三条线。孙中山提出的这个方案是想填补华南、西南、西北和东北等地的铁路空白。这六大干线的走向分别是：第一条从广州到成都；第二条从广州到大理；第三条从兰州到重庆；第四条从长江到伊犁；第五条从大沽到香港；第六条从天津到东北各地。经过一次次调整，一次次修订，图也是画了改，改了再画。最终，孙中山确定的铁路规划是在全国设立5大铁路系统。这五大铁路系统分别是：中央铁路系统、东南铁路系统、东北铁路系统、西北铁路系统和高原铁路系统。应该说，孙中山的规划做得非常细，画的也非常具体。他把眼下能想到的问题都想到了。举个例子。孙中山规划的东北铁路系统除辽宁、吉林和黑龙江外，还包括内蒙古、外蒙古和河北的一部分。孙中山的想法是通过大规模修建铁路，使东北地区成为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孙中山还在东北规划了两个铁路中心。第一个中心在松花江和嫩江汇合处，孙中山将这里命名为“东镇”。看一下地图，东镇的位置就在如今的吉林省松原市。如果孙中山当年的规划能得以实施，估计吉林省会就没长春什么事儿了吧？在孙中山的规划图中，从松原一共放射出8条铁路线，分别为东镇到蒙古呼伦湖，东镇到黑龙江漠河，东镇到黑龙江黑河，东镇到黑龙江抚远，东镇到吉林延吉，东镇到吉林通化，东镇到辽宁丹东，东镇到辽宁葫芦岛。孙中山设计的铁路起点在东镇，这比较准确了，但终点只是一个大概的方位，终点站并非是这些城市如今的位置。葫芦岛是孙中山规划的东北铁路第二个中心，铁路从这里又放射出一条条线路。仔细看一下东北铁路系统图，还标有：漠河绥远线、呼玛室韦线、乌苏里图们鸭绿沿海线、临江多伦线、节克多博依兰线、依兰吉林线、吉林多伦线等。连偏僻的边疆、人烟稀少的边陲孙中山都安排了如此密集的铁路网，人口密集的中原地区就更不用说了，我也就不一一赘述了。孙中山在规划中，对机车制造厂、客货车制造厂等铁路配套项目也都做了具体安排。 孙中山估算，10年修建10万公里铁路，约需资金60个亿。这些钱他打算通过招商，引进外资来解决。正当孙中山呕心沥血、殚精竭力地操持铁路规划设计，为铁路建设寻找资金之际，宋教仁在上海遇刺身亡。袁世凯身上裹着的羊皮因此被撕下了。此后的形势急转直下。孙中山的铁路梦只能遗憾地留在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