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那个北京四合院——史家胡同23号

易禧外婆

北京史家胡同23号，可以说是我遥远而永久的记忆。那还是68年前，父亲母亲带着我们居住过两年多的地方。近些年，也许是自己年纪越来越老的原因，所以一直在寻觅曾经和父母亲居住过的地方。因为那些地方留下太多的童年故事和承欢膝下的记忆。而北京史家胡同23这个四合院是我童年最早有深刻记忆的地方。也是近些年我一直想去的地方，毕竟离开60多年了呀

2018年我们老姐妹几个去北京，外甥带着我们找到了史家胡同。我的记忆中我们当年住在史家胡同10号，经过一番查证，史家胡同的门牌号若干年前曾经经过调整，我们住的四合院依旧存在，而且是保护建筑，但门牌号码已经改成23号。

但是那次因为各种原因没能进去。

这次我们去内蒙避暑，来回都途经北京，老公在北京空军工作的外甥女问我在北京想去哪儿玩玩，听了我的想法，她真的圆了我的这个梦。

我们来到23号院门口，来带我们的同志早已等候在那里。接近门口了，同行的所有人都看的出我莫名的激动。

这是大门，在我的记忆中，进大门是需要上几个台阶的，现在台阶任然在，但是破败不堪，台阶的石缝里长出了郁郁葱葱的野草。

门的两边原来就有两尊石雕，但是经过了多年的沧桑，石雕已经严重破损，面目全非了。

我还记得当时我们四合院的右手边是一个苏联专家住的地方。隔三差五的，就有他的朋友带着家里的小孩到他家里小聚。看着那些小女孩穿着的蓬蓬公主裙，我非常羡慕。但是现在那个院子好像已经不复存在

　　小的时候，我经常带着大弟弟到这个大门口来玩。那时候经常有人挑着担子沿街叫卖泥人。还有挑着担子收破烂的，一路走一路吆喝“破烂有吗？”大弟弟最怕收破烂的。远远的看到收破烂挑着担子的身影或听到吆喝声，扭头就往家里跑，跑进屋就躲了起来。那是因为大弟弟调皮的时候，老妈总会说，你要再皮呀，我就把你送给收破烂的。所以打弟弟就对收破烂的产生了心里阴影O(∩_∩)O哈哈~

大门到二进，并不是直通的，而是有一个小厅和过道。经过过道就是二进，进入二进门就是四合院了。如果说在大门看到的是石雕的面目全非和墙壁和红漆的斑驳。进入二进以后，看到是因为经久失修，杂草丛生，墙体斑驳，红漆脱落，四合院的院子已经被半人多高的杂草覆盖……但是一进院子我就肯定的说：就是这儿，这就是当年的四合院。

二进门，有两个向下的台阶，看这个台阶，我想起了小弟弟眉间的疤痕就是在这儿留下的。当年小弟弟手里拿了一块尖尖的石头跑过二进，在下台阶时摔倒，石尖插近眉间，看着哇哇大哭和满脸是血的小弟，把妈妈吓坏了。从那以后小弟眉心中间留下了永久的疤痕。我在这儿拍了一张照片，指着那个台阶，只是想告诉小弟弟，当年都是这个台阶惹的祸。

史家胡同23号是个典型的四合院，有上院、下院、前院、后院。上院住着三户人家，前院是门厅，后院是花园.......我和妈妈及二个弟弟住在上院的东厢房，（父亲住在学院，每周六才能回来住一晚）西厢房是李德生的岳母带着他的儿子和平和女儿远征居住。他们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和后来的同学......那年我6岁，大弟５，小弟不到2岁，而母亲的腹中又有了小妹.....

这儿是我们当时住的东厢房，门锁已经锈住，我费了很大的劲“吱嘎”推开了它。

走进屋里，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一字排开的三间房子。左面的房子是当年妈妈带着两个弟弟住的，我记忆中这间房子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像炕一样的床。小妹妹出生以后，也和妈妈住在这一间。当时妈妈一个人带四个孩子非常辛苦，记得妈妈在忙家务的时候就会让我坐在床的最里面靠着墙抱小妹妹。小妹妹很乖，在我的怀里从来不大声的吵闹哭泣。往事如烟，这一下子已经过去了60多年。上次来北京找到史家胡同23号的时候，小妹妹和我一样激动，她虽然没有任何记忆，但是这是她出生以后的第一个居住地。

东厢房的中间是一个堂屋，也就是现在的餐厅、客厅，我们在这儿吃饭，有客人来了也在这儿坐坐。

堂屋右边这个房子，就是我住的房子。当时妈妈身边的孩子比较多，我是最大的，所以呢，也是最独立的。

三间房子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家具和摆设。

但是往日的事情却不断的涌现在我的脑海里。从小我只挨过妈妈一次打。就发生在这个小房子里。那是因为妈妈给我买了一个带着小动物的花衬衣，我喜欢极了，吵着闹着要赶紧上身。妈妈跟我说，你身上的衣服还好好的，没有破。等到你身上衣服破了，就可以穿新衣服了。也许妈妈是开玩笑这样说的，但我却记在了心里。当时小弟弟吵着要妈妈抱，妈妈怀里抱着小妹妹，所以妈妈说，你来追我，追上我，我就抱你。妈妈抱着小妹妹跑出去了，小弟弟跟在后头叫着追出去。看着妈妈出门，我找出妈妈做衣服的大剪刀，对着我身上衣服的袖子“咔嚓”一下剪下去。我认为这样衣服破了就可以穿新衣服了。恰巧我在剪衣服的时候，妈妈回来了，一进门，看着我正在拿剪刀剪衣服，顺手拿起桌子上一个茶杯向我砸来。茶杯打在我的头上，起了一个大包，我的哭了。妈妈放下手中的小妹过来拎起我的胳膊。右手啪啪的落在了我的屁股上，我哇哇的大哭。当时我心里充满了怨恨。但是现在回忆起来，我满心的懊悔，我们这么一大家，妈妈要操持这个家真的太不容易了。那是年级小，太不懂事，太不知道体谅妈妈的难处了。

在北京，本应该上幼儿园的我和大弟，也许是没有人接送；也许是临时来京没有办法解决；也许是因为多子女经费不允许......总之,我和大弟一直没有上幼儿园,成了最佳的玩伴。　可以想像，那时候我渴望玩具，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玩具。五十年代，北京的街头，经常有人挑着担子卖泥人。后来知道北京有泥人张，天津也有泥人张，为了验证那里的泥人张正宗还打上了官司。而那时的我根本不懂得什么泥人张，还是泥人李，只知道那彩色的小泥人好漂亮，心心念念想有一个。

　妈妈终于同意了我和弟弟的要求，给了我们一毛钱（实在记不清是多少钱了，大约是一毛），我们冲到大门外候着挑担的，认认真真的选了一个我们都喜欢的泥人。我们有玩具了，我们终于有玩具了.....

虽然珍爱有加，但不几天泥人身上的彩色剥脱了，露出了里面的烂泥巴。我告诉弟弟，泥人的衣服脏了，我们去帮他洗一洗吧……于是我们拿着泥人到水龙头上去冲。天哪，那泥人顷刻变成了花脸、花衣，慌的我和弟弟争着用自己的衣服去给泥人擦身，什么叫越擦越脏呢，那一天我和弟弟经历了。泥人无可救要的面目全非，我和弟弟的一切努力的结果，是把我们自己也变成了泥人...... 看着我们汗泥满脸的模样，妈妈又好笑又好气，她决定再也不给我们买泥人。都是泥人惹的祸，一切恢复了过去，我们又没有了玩具......

这是我们家当年的厨房，现在里面堆满了杂物，我不知道后来人是不是还是把它当做厨房？

厨房出来通向二进门有一个不太长的小长廊。走在这儿我仿佛看见当年妈妈在长廊里拉起长绳。北京盛产茄子，每一年茄子上市的时候，妈妈会把买许多茄子，然后把它切成一片一片的挂在绳子上晾干，冬天拿来烧菜或者是包饺子、包子。有时候也会买来许多长豇豆，焯水后挂在绳子上晾成豇豆干。也是放在冬天用来烧肉和包饺子。妈妈就是这样一个很会过日子的人，也是很勤俭的人。触景生情，我想起了许多童年的故事，想念远在天国的父母亲……

三间住房的左边就是厕所，夏天我们经常会在这洗澡。

我清楚的记得，我们房子门口有一棵海棠树。每一年会结许多的海棠。最让我难忘的是那年树上的海棠由绿色慢慢的红了，但是妈妈说还没有红透，会酸的.....馋的我们呀，经常在树下仰望，希望哪个熟了的海棠会突然的掉下来.....那天，调皮的和平和我们显本事，他说他能摘到海棠，我故意激将他：“我不信，有本事你摘给我看”。和平嘴里“哼哼”着，没有当着我们的面爬上树.....可是我睡中午觉起来，听妈妈说和平出事啦，原来乘大家都睡觉的时候，和平一个人悄悄的爬上海棠树，但一头顶到了一个马蜂窝，马蜂一窝蜂的涌出，和平从树上跌了下来，脸肿的眼睛都睁不开，他姥姥心急火燎的把他送进了医院。二天后，和平回来了，看到他我简直不敢认了，眼睛肿的眯成了缝，嘴肿的翻了出来。那天晚上，我去找和平的妹妹远征玩，走到她家门口，突然听到低沉的“鬼来了”的声音，我眼前一团光，光团里一张可怕的鬼脸。我惊叫着“救命”，哇的失声大哭。远征的姥姥闻声出来，揪住了在黑暗中和平的耳朵。原来，他用一个电筒，从下颌往上照，那模样实在的可怕的很。那天晚上，一向睡下一觉到天亮的我哭了好几次，妈妈说我一直在叫：“鬼来了”......　

现在门口的那棵海棠树已经不在了。留下的是一个高大的像是玉兰的树。

我的印象中是靠西厢房，那儿有一条小路通向后院。我果然在哪儿发现了通向后院的一个小路。小路墙体斑驳。野草覆盖。更显的是苍凉。又几十年过去了，我竟然能凭着自己残存的记忆找到这条小路，心里又是一阵激动。

那时候我们几个小女孩最有意思的就是到后院去采喇叭花。后院有许多爬藤的喇叭花，我的记忆中是开紫色的花的。喇叭花一般是在清晨就开放了，我们几个小朋友约定看看谁起的早，采的喇叭花多......我让妈妈早上叫我起床，但小弟弟和小妹妹二个宝宝缠着妈妈，妈妈那里管的了那么多，于是，我总是输给别的小朋友。终于有一天，我自己提前醒了，穿上衣服就直奔后院，那天，开了的喇叭花基本都被我采了来，一整天我得意的就象成了了不起的英雄......

看着满院的衰败和荒芜，我心里有点凄凉，但更多的是激动，这曾经是我和父母亲居住过的地方。我终于在有生之年又回来看看了。

我们再一次来到史家胡同博物馆，这里存放着23号院的模型。听说这个四合院将要修缮。不管今后我来还是不来，都希望它修旧如旧，日益完善。因为这里留着我太多的童年故事和对父母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