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

书林漫步

我的父亲 父亲话语不多，生性严厉。家中子女七八个，哪有不贪玩淘气的？放学了约着几个小伙伴正在街边跳皮筋，踢房子，如果正好被下班回家的父亲撞见，一句话没有，拎着耳朵直接揪走！我们常常正玩在兴头上，遭此突袭，扬着被扯变了形的脸，一边扭头看，一边不由自主地一手护着耳朵，并使劲掂起脚尖以减轻疼痛…… 父亲曾是一位国民党空军机械官，文革中受尽磨难，却从不倾诉，从不抱怨。只是默默地用他并不宽厚的肩膀支撑着这个家，只是督促儿孙认真读书，好好做人。退休以后，还督促孙辈们学习英语。每天清晨，操着浓重的浙江口音把孩子们一个个叫起来，一句句教孙辈们念单词（也不知这几个孩子的英语是否带有浙江口音？）。在家里，父亲永远是绝对权威，说一不二，不怒自威；永远是军人身姿，腰板笔挺，耄耋之年也如是！ 父亲九十大寿，全家为他庆生。我写了一首叙事诗，分别由几姊妹朗诵，把酒店服务员都感动哭了。 《献给父亲的歌》 走过岁月风雨，历尽人世沧桑， 三万多个日子风雨兼程，留下脚印行行。 八十九载岁月光阴， 八十九个寒来暑往， 历历在目的往事，一件件，一桩桩…… （老大）：我是家中的长女，承载着父母太多的希望。 还记得老家那低矮的阁楼，那昏暗的煤油灯光。 "课文不背完不准吃饭！" 正是老父的严厉管教，我们家才飞出了第一只凤凰！ （老二）：那时严重缺乏营养，上初中我都还在尿床。 曾饱受父亲的老拳，却不敢声张。 母亲想让我到二姨家带小孩，以减少每顿吃饭的恐慌。 "二娃，老爸讨饭都要供你上学！” 一句话掷地有声，校正了我人生的航向。 （老四）：那是文革疯狂的年代，你成了专政的对象。 抄家，游街，挂黑牌，你默默承受，不卑不亢！ 你挺直的背影在我们眼前晃动，教会了我们什么是坚韧、刚强！ （老六）：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我送饭来到你干活的地方。 紧跑几步，赶紧搓搓柔嫩的赤脚，因为江边的沙石实在太烫太烫。 你头顶烈日，脚踩黄沙， 汗珠滑落在黝黑的脊梁，肩上装满沙石的担子晃啊晃…… （老七）：我曾经失去升学的资格，在高中校门外踟蹰，彷徨。 “到你四姐单位做小工”，邻居们的建议似乎也理所应当。 “不，考大学，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上！” 父亲的一句话石破天惊，重新点燃我生活的希望。 我昼夜苦读，终于提名金榜， 并骄傲地成为街坊四邻效仿的榜样！ （老五）：一场大病曾将我击倒，我整日忧心忡忡，黯然神伤。 望着父亲的身影我呆呆在想一一 你历尽坎坷，却得享高寿，瘦小的身躯里哪来那么大能量？ 我苦苦思索，心中豁然开朗一一 扼住命运的咽喉，原来你一辈子都在和命运顽强地较量！ 珍爱生命，永不放弃，这就是你健康长寿的秘方。 我人生才走了一半，有什么理由就向命运举手投降？ 开开心心，健健康康，每个日子都用五色的油彩把它抹得透亮！ 活就活它个潇潇洒洒，活就活它个风风光光！ （老八）：三年前母亲意外摔伤，从此卧病在床。 母亲的吃喝拉撒，全部落在老爸身上。 香蕉给母亲剥好，再把药递在手上。 当年那么严厉的父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心，慈祥？ 每天下午两点左右，街上总会出现一道奇特的风光一一 一位年近九旬的老者，推着他白发苍苍的老伴， 逛遍成都的每个公园，走遍成都的大街小巷， 无论严寒酷暑，不管雨雪风霜， 那“吱扭”"吱扭”的声音，似乎在告诉人们， 什么叫海枯石烂，什么叫地老天荒…… 你像一位搏击风浪的船长， 载着你的老伴儿， 六十年风雨同舟， 相依相傍； 你像一棵年轮丰满的大树， 枝繁叶茂下， 是你的儿孙满堂！ 让我们一起举杯祝愿一一 祝我们这个大家庭永远团结兴旺， 愿我们的父亲母亲永远幸福安康！ 　　我的母亲 母亲气质温婉，贤淑，是典型的贤妻良母。一副好脾气，一生从未和任何人发生口角。子女众多，还要加上我们众多的狐朋狗友，在家里随时进进出出。遇到饭点儿了，也不用请示谁，直接操起碗盛饭就是了。反正家里人多，再多三个两个的好像也无所谓，母亲也从不开腔，所以我的哥们儿些很少有没在我家蹭过饭的。母亲更大的特点是手巧。那时候食物严重匮乏，巧媳妇也难为无米之炊，而母亲总是挖空心思把最廉价的食材做出名堂来。还记得端上桌热气腾腾的粉蒸汉菜；用谷草灰熬制的凉糕……几截布头，她三剪两剪就可以在缝纫机上拼凑出一件衣服来，别致而新颖。还记得上小学时，一次庆国庆游行，要求每人准备一个花环。结果母亲熬夜给我做了一个，浅黄的花环上点缀了一圈粉粉嫩嫩的小小的花朵，全是彩色纸做成的。全校选出来参加游行的队伍中，只有我的花环是独一无二的，是精致美丽的！那份得意、自豪现在都记忆犹新。读师范，成人了，有一次参加学校的汇演，表演的是新疆舞。没有钱置办服装，又是母亲用各种彩色纸给我们做了新疆小帽，小背心，五彩斑斓，舞台上根本看不出来是纸做的。遗憾的是我完全没有遗传到母亲的手巧，女人应该会的打毛衣、针线活、缝缝补补，一概不会！动动嘴皮子还凑合，要说动手能力，用母亲的话就是：手比脚还笨！ 　　父母爱情。 父亲行武出身，当年也是帅气小军官一枚。母亲小家碧玉，通晓棋琴书画，正所谓才子配佳人。父母牵手七十载，诞下兄弟姐妹八个，十来张嘴要吃饭，于是经常陷入无钱买米的窘境。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然而记忆中他们从未有纷争，更别说动粗了。母亲还经常弹着风琴(我妈在中学教过音乐，我识谱还是她教的呢)给我们唱歌！在食不果腹的困难时期，父亲默默地撑起这个家，自己饿得全身浮肿，却从未有一句抱怨。几十年风雨岁月，父亲拿着最微薄的工资，从事着最艰辛的体力劳动，母亲不离不弃。回到家，但凡有丁点儿好吃的，肯定是首先尽着父亲佐酒。如果谁的筷子忍不住伸了出去，一定会遭到大家的白眼。因此，在外，尽管父亲受尽屈辱，在家，他却从来都是全家人最敬重最心疼的人！家里几十口人从来没有一人敢和他顶嘴，直到他去世。父母几十年坎坷，几十年恩爱，几十年从未分开…… 然而，分别的时候终究来了。八十八岁那年，母亲撒手西去，一直腰杆笔挺，精神矍铄的老父亲，一下变得神情恍惚，行动迟缓，进而一病不起。在他老伴儿离开一个月之后，在新年到来的前一天，他终于毫无眷恋，义无反顾地追寻他的爱妻去了……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反复看这些熟悉的照片，爸爸妈妈，好想再感受一下你们的气息，好想抱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