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远方的美篇

向往远方

<p class="ql-block">石牛架</p><p class="ql-block"> 作者 朱庆雄</p><p class="ql-block"> 我的青春逝去了,虽然那是激情燃烧的岁月,却平淡如水,泛不起一丝微澜。在记忆中,寻找不出什么光辉业绩,只浮现出一些人和事。其中有一个人,诨名叫石牛架,姓欧,我们大队人。大名我从未听人说过,也没问过,确实不知道,无法提供给大家。人们总是石牛架石牛架亲切的叫他,他也会亲切的回应。石牛架这东西,本来是我们乡下用来给水稻脱粒的石碾子的部件,木做的,就是个四边形的木框,中间套在轴芯的部位低,前后两端翘起。把这个人叫做石牛架,也许是因为他腰有点弯,跟这东西相似吧?他不仅腰弯,还矮小,貌丑,五官中没有哪个官是端正的,又黑又瘦。我看着他的样子,都觉得难受。他要是到了人堆里,不管是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他总会是那人堆里最丑的那一个。看到他,难免会想起法国作家雨果小说《巴黎圣母院》里那个敲钟人卡西莫多。这卡西莫多也是相貌奇丑。但人家却是一个心灵美的英雄。他杀死了副主教克洛德,救了那个美丽的埃斯梅拉达。而石牛架算什么?他连常人也算不上。</p><p class="ql-block"> 虽然我和他不在一个村子,但 和他有过交集。1969年,我不能读书了,回生产队做工。冬天时,被派去外地修水渠。每个队出一两个人。全大队有20来个人。石牛架也在这20来人中。</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工作,就是把旧渠加深,加宽。挖土,铲土,挑土。真是又苦又累。这石牛架常常是我们取乐的对象。</p><p class="ql-block"> 〝喂,石牛架,你都20几岁了,该娶个老婆了。我认识香山的朱有美,说给你,怎么样?〞</p><p class="ql-block"> 人们都呵呵地笑了起来。而他,也会裂开那张歪嘴,露出几颗七倒八歪的牙齿,嘿嘿干笑着。</p><p class="ql-block"> 我也听出话里的意思。朱有美就是猪有尾。说话人利用了香山人行辈里的有字。其实,是说介绍一个猪给他。因为,有哪个妹子愿嫁给他?还〝美〞呢。</p><p class="ql-block"> 不过,这样的话,还是好听的,有的话,打击可就大了。有一次,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和邻队的人起了争执。一个长得高大好看的人,指着他的额头,嘲笑他说,看你这个鬼样,真应该叫你妈把你塞回去,重新生过。他听了这个话,脸都黑了,顿时更矮了一截,讪讪地躲到了渠外去。</p><p class="ql-block"> 人们还喜欢跟他挑战,看谁挑的土重。有人挑了三畚箕的土,他就挑四畚箕的。直到累得脸色发青,大汗淋漓。人们都起哄〝石牛架!石牛架!〞他就会站在渠顶上,昂着头,尽量挺起胸,一副傲视群雄的样子。那是他最得意的时候。</p><p class="ql-block"> 我本来不是多事的人。但有一天,也不知道哪条神经搭错了,也想拿他取乐。他喜欢用水烟筒烧烟。并且,大家一起轮流烧烟,他总能第一个抢到水烟筒,他先烧。于是,我提前一点放工,早一点回到住地,把预先从屋后摘来的十多粒细种辣椒,捏碎,抹在水烟筒口。放在他常坐的位置的后面。等他上当,看看有多好笑。</p><p class="ql-block"> 石牛架回来了。烟筒就在身后,他撮了一点烟丝,点着火,眯着眼,正美美地享受那香烟的陶醉。还不到一分钟,他就感觉到了细种辣椒的刺激。他嗷的一声,赶快去找水洗,人们告诉他,清水不行,用肥皂水。用肥皂水洗也不行,他嚎啕大哭,满地打滚……我胆战心惊的凑近看。我的天,他上下嘴唇都又红又肿了。</p><p class="ql-block"> 他的一个堂兄也在这群人中,大吼一声〝谁这么整他……〞整屋子的人都静下来了,没有人出声。我也不敢吭声,会挨打的呢。</p><p class="ql-block"> 这件事在做完这段水利工,各回各的生产队后,也就没有了下文。但我心里,却留下了一块阴影。我曾伤害过一个可怜人,他的生活中本就充满了苦难啊!</p><p class="ql-block"> 几年后,我的好运气来了,先是做了民办教师,后来还去读了书,成了公办教师。但那块阴影还是存在,挥之不去,才下眉头,又上心头。80年代后,我想找他,用什么方法弥补一下。我找到他村里的人,一问,他村里人淡淡的说,他死了!那两年,生产队散了,他不会干别的,就出去收破烂,用一辆自行车驼回来。在公路上,被一辆拖卡车撞上,死了。80年代时,公路还窄,路况不好。公路上还常走着那种带拖卡的大货车。想来,石牛架去收破烂用自行车驼着,跟这种大卡车抢道,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啊,出事是可能性很大的。</p><p class="ql-block"> 他死了,我心里的阴影可怎么办?这阴影更大了。</p><p class="ql-block"> 我试图宽慰自己。他不一定知道是我啊,并且,他的苦难是那么多,我造成的那点苦难算什么?他应该早已回忆不起来了吧?</p><p class="ql-block"> 我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过的这样的事渐渐多了。我发现,我们社会中,还是有不少这样不幸的人,处在跟他一样的处境中。他们活着的时候,因为长相不好,条件不好,是艰难的挣扎着,辛苦,卑微,屈辱。生命还特别的短促,稍遇到打击,就逝去了。他们的逝去,似乎是偶然的,但无数的偶然性后面,似乎又潜藏着某种必然性。我熟悉的人中,这样的人有好几个。这石牛架是遇了车祸,有一个也是因为去远路贩买鸡鸭,大清早遇上了车祸。有一个是因为穷,在便宜的小诊所打针,出了医疗事故。有两个是喜欢酗酒,常常酩酊大醉,不久就死了。还有一个,是在翻垃圾堆时,被废弃针头扎着,感染后死去。</p><p class="ql-block"> 哪个大作家说过?幸福的人总是相似的,不幸福的人,各有各的不幸!</p><p class="ql-block"> 如果石牛架能活到现在多好!国家会发低保金给他。他会看到我们的国家,到处青山绿水,到处莺歌燕舞,国家富强,人民幸福。我见到他时,一定亲切的和他握个手,互道契阔!</p><p class="ql-block"> 韶华渐远,斯人已逝。阴影尚在,虽悔何及?生命平等,何日可即?阳光普照,惠风遍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