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十年代,人们对过春节的那种期盼、那份留恋,到現在还刻骨铭心,难以忘怀。</p><p class="ql-block"> 那是个食物短缺的计划经济年代,吃饭要粮票,穿衣要布票,紧缺的物资全都按户按人供应。也只有在过春节这段时间,大家才能吃到京果杂糖,可以按户买到花生瓜子。</p> <p class="ql-block"> 看着孩子的期待过节的兴奋,母亲总会说一句:"你们快过节了,我也要过劫了!” 平常供应肉鱼票,家里缺钱买,常常是吃三送二,现面对政府额外发的鱼、肉票,副食品票,她犯愁了。</p><p class="ql-block"> 母亲为人有她的原则:当年向外借的钱,年前必须还清,困难尽量自己克服。到现在,我还记得母亲常说的话<b>:“有借有还,再借不难”</b>。</p><p class="ql-block"> 每当为难之时,她最好同事刘阿姨就会伸出援手,来我家询问,有几次我看见阿姨强行把钱硬塞到母亲手上,她知道,有一年母亲曾为筹集过年费,还有偿献过血。</p> <p class="ql-block"> 在这个合家团聚的日子里,几个习惯了没有父亲的孩子,仍感到家庭的温馨和喜迎大年的仪式感。</p><p class="ql-block"> 我家住的是不到14平方的小房,顶棚是一层隔热的芦席,四周的隔断是木板,虽然不可能象别家一样用石灰或油漆粉刷,但二十四扫房子这个习俗,母亲却一直没有丢。</p><p class="ql-block"> 那时,社会也重视过春节,小年那天,工厂放半天假。母亲拿出早就从邻居邱大伯家要过的一捆旧报纸,指导我们裱糊房间。母亲熬浆糊,姐妹们裱墙,我是打打闹闹,只负责贴奖状,因为我奖状最多。</p> <p class="ql-block"> 小孩子们布置房间来,比平常学习都认真。每张报纸都横平竖直,转弯抹角处都规规矩矩。我们总是把报纸上喜欢的文章和漂亮的图片,贴在正墙显眼的地方,便于闲暇随时观看。墙上的报纸和奖状充满着浓浓的墨香,好一个"书香家庭"。</p> <p class="ql-block"> 母亲看见焕然一新的房间,特别高兴。她拿出昨天凭票证购买的京果杂糖奖励我们。</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们都小,对食物的短缺没什么概念,只觉得在春节前,能吃到一颗甜脆的京果就是天大的幸福。</p> <p class="ql-block"> 阴历二十九,大街小巷油锅飘香,每家都在准备年饭及春节期间的食物预制,我家也不例外。虽然较贵的鱼肉制品不多,但其它廉价的面食炸品一点也不少,母亲总是会留一陀未制作的面团,让孩子们动手,自由发挥,自炸面食。</p><p class="ql-block">这也是我们最高兴的时刻,姊妹们童心大发,各都展现出自已的水平。姐姐捏成小免,妹妹做成猫、狗。我是最不守安分的,一会做个小船,一会又变成飞机,大家把炸好的东西四处炫耀。</p> <p class="ql-block"> 每次油锅开炸,看到刚起锅的、金黄喷香的肉元子,我们都流口水了。虽然元子很少,母亲总会给每个孩子口里塞上一个“尝鲜〞,尝到一年才吃一次刚起锅的肉元子,那种感觉真不亚于现在吃龙蝦鲍鱼,含在口里细细品味,半天都舍不得吞下,母亲自己却不吃。我们说:〝妈妈,您也尝一个”。她笑着说:“我炸完了再吃”。很少的元子,一会就炸完了,母亲用手括理盆边的肉沫残面,做成一个仅有手指大的小元元,夹在筷子上炸,要是筷子松一下,恐怕混在油锅中,找都找不到了。稍一会母亲把小肉沫团放进了嘴里,津津的悯着,这也是母亲“尝鲜”。灶火映红了母亲脸清瘦的脸颊……。</p> <p class="ql-block"> 三十晚的年饭,是一年中最丰盛的。我家每年再困难也缺少不了四道菜:第一道菜是汇元子,肉元子不多的时,母亲会加入些豆腐元子,满满一大盘,象征着全家大团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第二道菜是烧全鱼,这条不大的全鱼,在年饭上是条”看鱼〞,开饭前母亲总会叮嘱,不能措乱,我知道每年都是这样,跨年的初一,家人还是吃这条鱼,象征年年有余(鱼)。</p><p class="ql-block">提到过年吃“看鱼”,联想到母亲初二带着我去给乡下舅舅拜年。热情的舅妈给我端上鸡湯,碗里有一个香肥鸡腿,我正耍抓起吃,母亲一把拦住说:“孩子你只能吃点小块鸡,喝点鸡湯,鸡腿今天不能吃,得留下来〞,我想到前天吃全鱼的情景,欣然同意了,心想:就留着看一天,明天不就可以吃了吗?,可下午我们就离开了。</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我还惦记香肥的鸡腿,母亲笑着解释:“舅妈家的鸡腿要招待很多客人,你昨天留下的鸡腿,也许前天的拜年客人给我们留下来的,我们留下鸡腿,今天还有人来拜年,舅妈会招待他们,也许客人还会留着后来的客人吃〞。现在回想这事,心里还充满凄楚的苦笑一一每年这么多人拜年,舅妈招待的鸡湯,每人碗的鸡腿竟是同一只。</p><p class="ql-block">后来知道,不是舅妈家是这样,在那个困难的时期,过年走亲访友做客,只喝鸡湯不吃鸡腿已成为当时的乡俗。</p> <p class="ql-block">年饭上,我家还有一样别人一般不做的菜,"炒十丝"。母亲会将各种果菜切成丝,加上肉丝干丝凑成十种炒在一起,经济又营养,也喻意着"十全十美”。</p><p class="ql-block"> 没有文化的母亲,在年饭安排上有自已的品味。</p> <p class="ql-block"> 每年,母亲还会单独炒一盆苦瓜,在那个没有冰箱的年代,凉性苦瓜放不坏,饭后的肉鱼剩汤,母亲都不会浪费,倒进苦瓜里,每天加入每天热,她总说好吃,孩子们却都不尝。这盆苦瓜,她都会从初一吃到十五。这就我的母亲,把什么好的都留给孩子,而对自己的节俭让人感到心酸。</p> <p class="ql-block"> 吃完年饭,母亲还得辛苦的收拾残局,孩子们开始了最为享受的除夕之夜,嗑着瓜子,吃着花生,期待着压岁钱。</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压岁钱红包,没有别的孩子多,但绝对不会比他们的薄。因为我们是1分2分的最小纸币。这些几乎还是新的纸钞,是母亲从新年一始就开始收集的,买东西找零,她总是让商家找纸币,回家后挑出较新的,用手熨平,小心翼翼夹在书里,三十晚上包上红包给我们。有一年红包里还有国家仅发行过一次的三分纸币,现在可是稀世之宝。</p><p class="ql-block">这就是我的母亲,在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她都会让孩子们感受着温馨和满足,<b>把贫穷的时光,过成了甜蜜的歌。</b></p> <p class="ql-block"> 从一九六O年父亲离开,到一九七七年母亲去世。她没买一件新衣,没买过一双新鞋。进城三十多年,她都没体会过,武汉六渡桥的繁华,江汉路的热闹。</p> <p class="ql-block"> 直到现在,我还想不起母亲有什么爱好,她在世时最想吃什么?最想穿什么?……她这一辈子,好象从来都没有什么需求,长年累月辛勤劳作,所为、所喜、所爱都奉献给了儿女。</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20px;">母爱情深,如果一个人的灵魂不灭,孩子去天堂一定会去找慈爱的母亲。</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