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的大提琴家》--- 华裔大提琴家倪海叶

悉尼老李

<p class="ql-block">读大学时的爱好之一是周末去逛福州路的书店,古籍书店,外文书店,唱片音像店,可以逛上一天。如果碰上一年一度的上海图书展,会在各展馆的各出版社的展位上边读边看,淘那些新华书店里看不到的新发行的书。那个时候的零花钱都是从每月的饭钱里省吃俭用扣出来的,买回一本好书和唱片都爱不释手。看完了同宿舍的同学会借阅,传看完了会被隔壁宿舍借去接着传;l男生宿舍传了完还可以和女生宿舍交换热门的书来看。买回来的唱片在宿舍里每天播放,别的同学还会借去转录。 淘到新书和唱片带来的快乐会伴随很久很久。</p><p class="ql-block">以至于后来的出差和旅游逛书店和唱片店成了保持至今的习惯。</p><p class="ql-block">过去十几年,北京,上海曾经熟悉的街道变化天翻地覆,很多老的书店和唱片店已经没影了。但去日本东京时,街上随便走走,街角和路边经常可见门面很小的书店和唱片店,忍不住会走进去,满屋书架上的书让我想起在上海求学的快乐的日子。</p> <p class="ql-block">虽然现在互联网繁荣,电子书和网络音乐也很方便,还是喜欢读纸质书,听传统黑胶唱片,那种阅读和听音乐的快乐也是电子产品无法比拟的。</p><p class="ql-block">疫情期间很多实体店客流大减,苦苦支撑,悉尼过去几年实体书店和唱片店相继关张。 </p><p class="ql-block">爱读书的人一直没有减少,平时随处可见图书馆里,路边的长椅,草坪上,海边的沙滩上,边晒太阳边读书的人。</p><p class="ql-block">这里偶尔举办的二手书展也成了淘书的去处,去书展的人很多,很多人开门前就去排队,为了可以先进去选到自己喜欢的书。前不久去的这个图书展会,虽然赶不上那些早到的人,还是淘到一些喜欢的音乐类书,非常开心。</p> <p class="ql-block">这本《21st Century Cellists》(21 世纪的大提琴家),2001年出版,吸引我的是封面的马友友,介绍了当时世界上很优秀的且作者认为很有发展前途的11位大提琴家,</p><p class="ql-block">Kenneth Slowik, Bion Tsang(章雨亭),Pieter Wispelwey ,Kermit Moore,Hai-YeNi(倪海叶),Carlos Prieto,Jian Wang(王健),Ralph Kirshbaum,Laurence Lesser,David Finckel,Yo-Yo Ma(马友友);其中来自中国的艺术家占了4位。Pieter Wispelwey的演绎非常喜欢,他的唱片买了很多,他几年前来悉尼演奏巴赫的大无我去听了现场,大师级的演奏;王健和马友友听了很多年,也是当今大提琴界的名人。另外两位华裔大提琴家知之甚少。</p> <p class="ql-block">读了书里对倪海叶经历和对她的访谈,很是认同她的观点,网上立刻找到倪海叶当年出的第一张CD,Naxos这张舒伯特的“阿沛乔尼“,回来细细品味。</p> <p class="ql-block">倪海叶九岁时考入上海音乐学院的附小,就是那里“最”小的学生之一。倪海叶曾回忆当年妈妈每天帮她背着大提琴,骑着自行车,送她上学。每每回想起来,对妈妈总是心怀感激,“从那时起,我每天的生活就都是音乐,音乐,音乐”。</p><p class="ql-block">她十三岁时随母亲去美国,进旧金山音乐学院就读时,是当时那里最年轻的来自中国的留学生。后来她到了纽约,进了朱莉亚音乐学院,又成为了全世界著名的诺恩伯格国际大提琴比赛第一名,她是第一位来自中国的最年轻的得主。2006年,倪海叶从纽约爱乐乐团来到费城交响乐团,又成了这个百年交响乐团的第一位女性大提琴首席,也是第一位华裔大提琴家,这个职务也第一次由一位非白人担任。</p><p class="ql-block">CD里第一首舒曼的幻想曲OP73,倪海叶的琴音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温暖,大气,宽松,富有特色声音坚定又柔软。她演奏的阿沛乔尼,节奏灵动,充满活力,音色温暖优美,音色感人。20多年前她当时的技术已经非常出色。</p> <p class="ql-block">《21 世纪大提琴家》里23年前对她的采访,她那个年代在中国学琴非常不易;听她20多岁表达的对音乐演绎和风格的认识对现在学琴的学生仍十分有价值。她的直率和纯朴同样打动人,下面是选译的书中部分内容,希望对喜欢音乐和学习音乐的朋友有所启发:</p><p class="ql-block">“我从四岁开始学习小提琴,”她说。“我的母亲是我的老师;她是一名大提琴手,但当时在中国很难找到一把小提琴。不像在美国,在哪儿你可以很容易地租到一个。因为除了音乐学校的商店之外,没有任何商店,而且我们不认识那里的任何人。所以我从小提琴开始学习。</p><p class="ql-block">当时正值文化大革命的尾声,中国还没有对西方开放。我没有听过任何现场表演,因为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演出。但我听了很多老录音。我们家里有一台大的开盘式播放机(Reel to Reel Tape Player),我妈妈会去借别人的唱片转录了给我播放,所以我听到了卡萨尔斯、皮埃尔·富尼耶和所有其他伟大的大提琴家的演奏。我记得听过卡萨尔斯创作的著名的改编小品《野蜂飞舞》。“</p><p class="ql-block">“我还听过中国传统音乐,主要是他们在电视上的戏曲。但我想我更多地关注那些故事和戏剧情节——她是怎么死的,她的丈夫是如何为她报仇的,等等。我也对服装也很感兴趣,包括所有的化妆和装饰。我听的更多是古典音乐“。</p><p class="ql-block">倪海叶说,她的正规训练从她八岁开始。</p><p class="ql-block">“我放弃了小提琴,在上海音乐学院附中开始学习大提琴。我们每周有两节,老师一对一的辅导课程,我们不得不修钢琴辅修课程。我们还必须每天在学校练够要求的小时数,会有巡查的老师在练习室外面来回巡视,检查是否每个学生都在认真练琴。但只要我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我就会冲进乒乓球室打一场比赛!”</p><p class="ql-block">尽管倪海叶开始学习的环境相对闭塞,她早期的演奏风格也不自觉地受到她能听到的录音的影响,但似乎从一开始她的音色就受到她内心的激励。</p><p class="ql-block">“基本上,这是我内心深处的感觉,”她说。“这不是我想找到任何特定类型的声音,而是对我来说最自然的声音。我能够拉出一种非常好听的音色,一种有意义的声音。老师和公众都很喜欢我的演奏,当时有外国朋友来到我们学校参观时,我还为他们表演了不少曲目。"</p><p class="ql-block">她的父亲当时是南京大学的化学教授,通过在国外交换学者和进修的机会,倪海叶找到了通往西方的桥梁,从而进入了她成长的关键阶段。</p><p class="ql-block">“1982年,我父亲来到美国,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UC Berkeley)做学术交流项目的研究。他有一盒我演奏的磁带,他找到关系把磁带交给了大提琴家玛格丽特·罗威尔(Margaret Rowell),她当时是旧金山音乐学院的教授。她对我的演奏印象非常好——我想她喜欢我本能的音乐性——她把磁带带到了音乐学院。之后在1984年,我和一群年轻的舞蹈家、歌手和古典音乐家一起赴美国巡回演出。当我们到达旧金山时,她来中国领事馆见我,我不能出去,因为这是一次官方安排的活动。我为她演奏了大提琴,她非常喜欢。“</p> <p class="ql-block">“第二年,我的母亲和我就搬到了伯克利,我进入了旧金山音乐学院的预科学校。我和玛格丽特·罗威尔斯(Margaret Rowells)的学生艾琳·夏普(Irene Sharp)一起学习了七年,她非常有影响力。我们刚来的时候,我才13岁,对比赛和音乐的商业世界一无所知。她建议我去参加地区比赛,并给了我一些作品供我学习。回到中国后,重点更多地放在比赛的技术方面;人们对艺术方面的理解还不够。艾琳·夏普(Irene Sharp)让我阅读有关音乐和作曲家的书籍,并参加了许多音乐会”。</p><p class="ql-block">人们可以感觉到,对于倪海叶来说,对新知识和理解的领悟是需要一系列的努力的,如果她出生在西方,情况会完全不同。在西方,像她这样的才华几乎肯定会更地早带来职业上的成功。</p><p class="ql-block">“与马友友的会面是一个很大的里程碑,”倪海叶说道。“他谈到了我从未想过的事情——五年后我想去哪里,我想学习什么样的音乐。我15岁时在大师班上为他演奏了柯达伊的独奏奏鸣曲,他问我,'你为什么想这样做,而不是那样做?作为一个年轻人,我总是听我的母亲,然后是我的老师,她就像我的第二个母亲。但他说你必须自己思考,你必须探索。“</p><p class="ql-block">“在某种程度上,罗斯特罗波维奇在告诉我同样的事情,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大约两年来,我们都会去华盛顿参加课程学习,也许一年两次,我会给他演奏和学习。我为他演奏了舒曼协奏曲和肖斯塔科维奇第一协奏曲。他看得出来,我能拉得很好,很有音乐性,但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凭直觉完成的。他试图让我开阔视野,让我每节课都非常紧张。他是一个非常有文学气息和有教养的人,他告诉了我很多事情。幸运的是,我录了他给我上课的全部磁带。现在我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但在九年前的时候,我完全不知所云。”</p><p class="ql-block">“当我从旧金山的音乐学院毕业后,我去了茱莉亚音乐学院,师从茱莉亚四重奏的大提琴家乔尔·克罗斯尼克(Joel Krosnick)的研究生课程。这前一年,他在音乐学院上了一堂大师课,他说的话对我来说非常有意义, 我正在寻找的所有这些结构性的东西。当我第一次演奏勃拉姆斯F大调奏鸣曲时,我意识到我无法用我的自然直觉来理解它; 当我在理论课上学习了主题和发展时,它只是枯燥的信息,但克罗斯尼克先生帮助我把这一切联系起来。他给了我一个工具,让我自己学会一首曲子“。</p><p class="ql-block">尽管倪海叶现在拥有与她的天赋相匹配的对作品的分析能力,但她与生俱来的敏感性继续引导着她的品味和亲和力。当我问她如何看待过去老一代人的浪漫主义表现力与当今新生代演奏者更直接、也许更具有音乐学依据的发声之间的对比时,她的回答切中了问题的核心:</p><p class="ql-block">“任何艺术形式的发展都是由个人定义的,”她说。罗斯特罗波维奇的演奏与卡萨尔斯的演奏截然不同,但人们喜欢他的美感。所以他成了偶像,每个人都想模仿他。现在马友友又火起来,他们又想模仿他。他们都是伟大的艺术家,表达非常强的个性。我需要找到我认为是美的艺术特质——任何对我来说有意义的东西——然后把它传递给观众。“</p> <p class="ql-block">在巴赫的诠释中,倪海叶的演绎揭示了这个作品的广度。“对于巴赫的演奏我喜欢卡萨尔斯的诠释。这就像读莎士比亚,每次我重读莎士比亚都有新的收获。 一年后,五年后,我总是在他的演奏中找到一些美丽的东西,吸引我的注意力,关注他对乐句的处理方式。我也喜欢安纳·毕尔斯玛(Anner Bylsma)。他与卡萨尔斯的风格非常不同,他用一种比卡萨尔斯更轻盈方式演奏。他的这种乐句表达方式对我来说更容易理解,如果在我不很理解这首曲子时,我能从他的演奏中更容易理解它。“</p><p class="ql-block">她将卡萨尔斯描述为她持久的灵感源泉。</p><p class="ql-block">“就在两天前,我找了一首非常早年卡萨尔斯的录音,是我出国时从中国带来的,里面有12首小品,包括不同的作曲家---巴赫、贝多芬、海顿、塔尔蒂尼等人。他演奏的感人至深,如此具有音乐性——如此精彩,每一个音符,这种大师风范永远不会过时。”</p><p class="ql-block">我很好奇倪海叶是否在当代音乐中找到了同样的美感。在曼内斯(Mannes)的音乐会上,我听过她在盛宗亮的钢琴三重奏四乐章作品中的表演,它覆盖了五声音阶的结构,让人联想到中国民间音乐感觉更严谨,不那么以音调为导向的作品。具有半音阶和滑动不和谐音。但我想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p><p class="ql-block">“我演奏过亨利·杜蒂耶协奏曲(Henri Dutilleux Concerto),”她回答说,“这是1970年为罗斯特罗波维奇写的。这也许是整个大提琴曲目中最难的协奏曲。这不是调性音乐。但他有自己的体系。他将不同的乐器组合在一起来创造某种情绪的方式——这非常美妙。这不是传统的音乐,但它会唤起你同样的感情。</p><p class="ql-block">如今,我们背后有很多文化,我们可以为所欲为。有很多种人都在写音乐——中国的、法国的——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语言。我认为一首好的现代音乐作品是任何连贯的、有趣的和美丽的。“</p><p class="ql-block">我恍然大悟,倪海叶的所有观察都是基于她自己的经验,而不是基于假设或他人的想法或期望。我认为,这是她力量的关键;她身上有一种谦逊的自信,即她的艺术创作所需要的东西会在自己的时代到来。</p><p class="ql-block">“我还没有演奏过那么多当代的曲目,除了盛宗亮、杜蒂耶和约翰·哈比森的几首作品,”她继续说道。“我在学校为学生作曲家首演过作品。</p> <p class="ql-block">“主要是无调性的,非常困难。但我确实想继续学习大提琴。我还不知道作曲家会是谁。我想我接下来会演奏卢托斯拉夫斯基协奏曲,还有一首哈比森根据巴赫组曲改编的独奏组曲,我想看看。这就是我现在的计划。“</p><p class="ql-block">她以类似的实用主义来看待自己的职业生涯。</p><p class="ql-block">“我的职业生涯才刚刚开始,”她说。“如果说,'哦,如果费城交响乐团打电话希望我演奏。'那真是太令人兴奋了。我肯定会努力做到,因为明年可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但我必须特别小心,不要做太多演出。与马友友相比,我没有那么多旅行,但从我所做的一点点(倪在1990年瑙姆堡夺冠后首次巡演)来看,我意识到我确实花了很多时间在路上。没有太多时间练习,一旦你停止练习,演奏水平就会下降。我们所做的都是物理上的事情;我们必须保持好演奏动作的质量。”</p><p class="ql-block">倪海叶以极大的热情谈论表演,并作为一种无法完全提前计划的交流形式,这也许并不奇怪。</p><p class="ql-block">“在表演中一切都变得生动起来,”她说。“我在舞台上感觉比在琴房里要自由得多,因为这就像在和某人交谈。作为一名表演者,我首先需要感受到的是我和观众之间的联系。我对他们做出反应,一切都变得非常不同。当你在舞台表演时上有新的感受时,这是一个好的标志。如果控制得太多,你可以演奏都是对的,但会失去那种自发性。(她原文的英语表达很好:If things are too much under control, you can do everything right, but lose the spontaneity)。</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在曼内斯的音乐会上,我被海顿作品中倪海叶演奏的海顿钢琴作品里左手钢琴低音声部的无缝统一的默契所震撼;它们是一种音色、语调和节奏的完美融合。</p> <p class="ql-block">“我认为演奏伴奏声部可能比演奏旋律更难,”她回答道。“在海顿四重奏中,你必须是整个乐队的低音手,如果你不知道乐曲的结构、和声以及乐句的走向,你的演奏可能就会变成是与其他乐器的声部对抗而不是支持它们。这与三重奏演奏是不同的,三重奏里的大提琴手更像是独奏者。你必须先会演奏德沃夏克协奏曲才能演奏勃拉姆斯或肖斯塔科维奇的三重奏!</p><p class="ql-block">倪海叶认为她在万宝路的三个夏季音乐节对她探索室内乐曲目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p><p class="ql-block">“我在万宝路音乐节的第一个曲目是勃拉姆斯G大调中提琴五重奏,合作的是费利克斯·伽利米尔(Felix Galimir),还与他作为第二小提琴手和莱拉·约瑟夫维奇(Leila Josefowicz)一起演奏了勋伯格抒情组曲。那是一次特别的经历。伽利米尔曾与他的四重奏一起首演勋伯格,他本人认识勋伯格。他对所有这些音乐都了如指掌;他确切地知道谁拥有什么,以及发生了什么。我还和钢琴家唐·韦勒斯坦、伊西多尔·科恩、巴里·道格拉斯和布鲁诺·卡尼诺一起演奏,那是一个很棒的学习场所。 </p><p class="ql-block">在有些评论里倪海叶被与年轻时的马友友相比,尽管这也许是乐评记者的简单把戏,因为她的音色无疑只是她自己的声音。在她演奏的洛卡特利 D 大调奏鸣曲的柔板中,她演奏的一个标志性特征是动态的能量,它不仅塑造了乐句,而且以一种充满活力温暖的方式标记了节奏。“</p><p class="ql-block">“我认为节奏是一切的本质,”她说。“一个人说话的方式——每一种情绪都有一定的节奏。“事实上,倪海叶演奏的每一个方面都表明,她已经准备好迎接未来。当我以一个标准的面试问题结束时——当未来几年的人们回头看你时,就像他们现在对卡萨尔斯和其他人所做的那样,你希望他们说些什么?--她坦率地回答:</p><p class="ql-block">“我不知道我是否有勇气去做他们所做的事情。这需要奉献精神、努力工作、意志和勇气。但我希望在每场音乐会上,我都会给观众一些东西,我会以某种方式感动他们“。</p><p class="ql-block">2001年中国就已经有4位这样出色的大提琴家,现在看一看,出色的华裔大提琴家也没有增加太多。当年的开放不少人有机会接受更好的教育,学习更先进的知识,培养出更出色的优秀人才。回望过去,进步是明显的,要学的东西还是很多,未来的路还很长。</p><p class="ql-block">听乐札记</p><p class="ql-block">2024年7月27日</p><p class="ql-block">参考资料:</p><p class="ql-block">《21st Century Cellist》 -- String Letter Publishing</p><p class="ql-block">Wikipedi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