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前言</p> <p class="ql-block">妈妈离开我们快4年了,那位愛我入怀,疼我入骨的人如同一粒尘埃飘向了天际,但在我心里她始终沒有走出我的世界,沒有她的日子我时常感到孤独,那个魂牵梦绕的故乡如今却让我不知驻足何处,沒有妈妈在的家已不再是家了,提笔追忆妈妈的一生,才发现我们今天的幸福是妈妈用她那坚韧的肩膀托举而成的,她给予了我们的生命,她用她的智慧和果敢把我们从偏远的农场,带到了省城,让我们获得了更好的成长环境和教育环境,从而让我们的脚步越走越远,见到的世界是如此的广阔和丰盈,曾经的我也嫌弃过妈妈,嫌弃她不温柔,粗暴,脾气大,修养差,不讲理…殊不知,那是我们无知贪婪的表现,一个有主见,能干会赚钱的女人还要求她温柔贤惠是不是要求太多了,妈妈在我的心里如同一盏灯始终照亮着我脚下的路,我愛我的灯姑娘妈妈。</p> <p class="ql-block"> 《灯姑娘》</p> <p class="ql-block">二十年代末长沙乡已靠近浏阳界的一条简易的公路边,有一处叫陈家大屋的院落,偌大的庭院已显得有些落寂,曾经昌盛的地主大宅院经历过年代的洗礼早已破败不堪,乡亲们习惯叫这家的男主人为十一鼓眼,因为他是排行十一,又是个大眼睛,而且有点向外鼓起,由此而得一外号,正值农历正月十五的这一天,一声声清脆的婴儿哭声让这寂寞的庭院热闹起来,十一鼓眼的第三个孩子降生了,家里已经有了哥哥姐姐,又是一个女婴,在那个封建又贫穷的年代,自然这种环境下的添丁也不是多大的喜事,正月十五正是元宵玩灯笼的时节,应时应节,那这个孩子就叫灯姑娘吧,于是乎在茫茫的人海中就多了个叫灯姑娘的女孩。</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灯姑娘的长相像极了父亲,尤其是那双大眼睛,好在不会向外鼓,所以好看,显得有灵气,灯姑娘的姐姐比她大几岁,但两姐妹的性格截然不同,姐姐保守,内敛,小小年纪就会象大人一样操之家务,洗衣浆衫,纺纱织布煮饭喂猪样样行,在她的世界里做得贤德女子就是她的全部,而灯姑娘的性格完全是向外开放型的,直率,奔放,喜欢外面的一切新鲜事物,厌恶在家做家务,两姐妹明争暗斗的事时有发生,姐姐不喜欢读书,整天家务事缠身,妹妹趁着姐姐沒注意就会溜出去,不是去私塾学堂旁听,就是和她的姐妹们在河边,田埂边玩耍,姐姐逼着她在灶台添柴烧火,她就用枝条在柴火灰中炼字,乡下穿衣全靠手工纺线,撕麻(麻植物泡在水中撕成一根根麻再搓成麻线后仿织成麻布),姐姐每天泡上一大盆麻团要妹妹撕麻线,灯姑娘就会趁姐姐不注意把麻团塞进竹椅竹床的竹筒里,一年到头,不知有多少麻团就这样不见了,后来终于被姐姐发现了,追着灯姑娘打,顽皮刚烈的灯姑娘可不吃姐姐的这一套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p><p class="ql-block">因为陈家大屋座落在马路边,所以经常有城里来的客人路过这里小歇片刻,有穿旗袍的坐娇子过来的城里小姐,有做生意的商人,每当有过路人来此,灯姑娘就会热情不已,又是泡茶端水,又是递扇端椅,客人们都喜欢这个热情好客,美丽大方的灯姑娘,一来二去,灯姑娘又开始模仿城里的小姐打扮自己,乡下只有自己纺织的土布,俗称大布,灯姑娘拿来大布染成湛篮色,自己动手做成旗袍,在大鱼塘乡下,经常会看到一个穿着湛蓝色旗袍,剪着齐耳的短发小姑娘,一扭一扭地走在田埂上,两边翠绿色的稻田衬着湛蓝色旗袍显得灯姑娘是那样的婀娜多姿,乡间难得的这样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让乡亲们喜欢上了这位别样的灯姑娘。</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仲夏的一天上午,陈家大院门前出现了一行人,有一位穿着长衫像书生一样的年轻人下了轿子,他们一行人路过此地正准备在此地小歇片刻,年轻人长得个子高挑,眉清目秀,文质彬彬,气度不凡,这是哪家来的公子哥,这时,姐姐跑出房门穿过天井直朝大门跑去,正好在大门前的腰栏边,公子哥的目光落在姐姐的身上,四目相对,姐姐羞红了脸低下头,而公子哥却眼睛一亮,心中泛起了阵阵涟漪,心脏如小兔子般砰砰直跳,姐姐长得比灯姑娘还好看,白皙的脸庞上那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俊俏的模样深深的打动了公子哥,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一见钟情,没隔几天,公子哥家里就派人来说媒,原来,这位公子哥是春华山那边的易姓大地主家的二公子,他在南京某大学学经济暑假回家探亲,闲暇时间在乡村随便走走,结果就走出了一段姻缘,能被大地主家的公子哥看上,姐姐自然喜出望外,很快姐姐风风光光地嫁进了易家大院,除了相貌匹配,其它的学识,认知,眼界,修养…都相差甚远的姻缘就已经为姐姐今后的婚姻生活埋下了伏笔。灯姑娘对姐姐能找到这样一位有学问又家境家境殷实丈夫打心眼里羡慕不已,那些日子,三天两头揭不开锅是常有的事,实在饿极了,灯姑娘就会走上十几里的山路去姐姐家,名义上是去看姐姐,实际上就是想饱吃一歺白米饭,易家大院开饭时分场景十分壮观,高高的蒸笼,好几桌人同时开歺,灯姑娘十分聪明,不能让别人看出来自己饿极了是来蹭吃的,给姐姐丟脸,她尽量把吃饭的速度降低,再饿也只允许自己添一次饭,她会趁人不注意时起身去添饭,用身体挡住别人的视线,把饭盛在碗中,压了又压,竭尽全力地多加点饭,能吃上一顿饱饭,让灯姑娘有了常去姐姐家蹭饭的动力,姐姐的美好婚姻也成了灯姑娘未来择偶的追求和梦想。</p> <p class="ql-block">(大通湖农场风华正茂的灯姑娘)</p> <p class="ql-block"> 就这样日子艰难的一天天过着,灯姑娘的妈妈早早地患病去世了,哥哥为了生计去了津市背盐干体力活了,家里剩下父亲和小弟弟,沒有姐姐的管束,灯姑娘的心更加野了,一日,大鱼塘乡开来了一个部队,部队就扎营在陈家祠堂,不少乡亲们都来围观,从未见过当兵的,一呼拉还来了这么多女兵,灯姑娘兴奋不已,他整天围着部队驻扎的地方转,开始还有点腼腆,后来灯姑娘跟女兵姐姐混熟了,简直把部队当成了自己的家,女兵们在河里面洗澡,灯姑娘就在岸上帮她们守着衣服,还会抽空跑回家偷偷的把自家的坛子菜如辣椒萝卜,泡菜等一碗碗送给女兵姐姐品尝,女兵们都喜欢上了这个灵气十足的小姑娘,还送给了她一套军装,大家都动员她跟着部队走,离部队出发的前一天,灯姑娘不得不向父亲坦露心声想参军和大部队一起走,父亲听后勃然大怒,他说那些女兵都在河里洗澡,不是什么好人,决不能和她们一起走,廹于父亲的威严和阻止,灯姑娘只得放弃了当兵的想法,大部队离开的那一天,灯姑娘含着眼泪送了大部队一程又一程,直至消失在她的视野中。</p> <p class="ql-block">(灯姑娘夫妇合影)</p> <p class="ql-block">不甘于贫穷,不满足于现状一直在灯姑娘的心中煎熬着,一日,灯姑娘打听到在春华山那一带有家专做拜祭品的人家,方圆几十里的乡亲哪家有人过世了都会去她家买祭品,做工非常精致,想要什么都可以做出来,无论造型,色泽都为上品,如躺椅,洋楼要有尽有,十里八乡都闻名,灯姑娘性格里就有那种沒想好就去做的那种蛮劲,打听好了地址后,灯姑娘带上干粮就上路了,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这家人家,这家无男主人,女主人带着2个儿子以做祭品为生,开始女主人根本就不接纳灯姑娘,但还是经不起灯姑娘的死缠烂打,最后还是被灯姑娘执着的精神所感动,收了她做徒弟。对这个得来不易的机会,灯姑娘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好好把握,自打进了这个家门,她就好象变了一个人,突然变得勤快起来,早上蒙蒙亮就起床,眼里全是活,烧火煮饭,洗衣浆衫样样都抢着干,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只为讨得师傅的欢喜,多教她一点技能,师傅看在眼里,喜在眉头,她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个眼里有活,聪明好学的姑娘,一个愿意学,一个愿意教,很快灯姑娘就掌握了大部分做祭品的关键技术,师徒俩配合得十分默契,不久师傅开始心里有了小九九,打起了歪主意,她想收灯姑娘做媳妇,可惜师傅家那位比灯姑娘大四岁的儿子显得木纳,呆板,长相一般,个子婑小,根本入不了灯姑娘的法眼,得知师傅有这门心思后,灯姑娘不加思索,果断地趁天刚刚蒙蒙亮逃回了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说干就干,沒想好也干,这是灯姑娘刻入骨子里的性格,她从山上砍来竹子,削成大小竹条,买来宣纸,自己动手做浆糊,没有颜料就用大自然馈赠的一切颜色如苋菜红,炭黑,菠菜绿…,她做出来的躺椅惟妙惟肖,几乎象真的一样,躺椅的弯曲度用蜡烛烤后弯曲定型,三层小洋楼有扶栏,有窗棂,非常别致洋气,做生意靠的是天时地利人和,灯姑娘家就靠在马路边,这个地利让灯姑娘的生意越做越大,她把一些精品摆放在屋前,过往的客人都能看到,慢慢地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去陈家大屋灯姑娘处购买祭品,灯姑娘硬是靠这双巧手赚了好几十块大洋,脱贫了的灯姑娘脑子开始膨胀了,她穷怕了,她想拥有自己安身立命的田地,于是乎在大人们的撮合下她买下了几亩地,刚把大洋交出去还沒来得及办契约,土改的浪潮来了,灯姑娘花2年的心血攒下的几十块大洋就这样打了水漂。</p> <p class="ql-block">(打扮入时的灯姑娘)</p> <p class="ql-block">一九五O年6月30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改革法》颁布实施,土改革命的浪潮在长沙东边乡下是一浪高过一浪,灯姑娘性格外向,也算得上是热血青年,加上部队女兵们对她思想的影响和熏陶,很快灯姑娘就忘记了那几十块大洋打了个水漂的痛,一门心思投入到了土改运动中,丈量土地,组织开办扫肓班,开会,动员…到处都留下了灯姑娘的身影,就在土改运动即将接近尾声时,同村的周姓土改干部告诉灯姑娘长沙城里正在召考革大学员,要不要我们也去试试,灯姑娘听到这个消息激动万分,立即动员几个土改干部一同前往长沙考革大,大鱼塘乡离长沙大慨有80里地,他们带上红薯,饭团等干粮沿着简易的公路朝着长沙的方向步行,整整走了2天2夜才到达长沙城,几个从未进过城的乡下年轻人到了城里简直就象一群无头苍蝇,到处乱窜,连革大的影子也没见着,谈何报考,就在长沙最繁华的浏城桥上,居然被一个同乡认出来了灯姑娘,他隔很远就在大声招呼,灯姑娘非常惊奇地发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居然还有人认识她,喊她的乳名,原来也是同村的一个老乡来长沙找亲戚,他问灯姑娘要不要回大渔塘,他还告诉她并指着前面不远处停着一辆拖拉机,那是邻村又坡里的一个叫李功禹的拖拉机,他这两天准备回乡下看望母亲,要不要搭他的车一起回去,眼看考革大无望,沮丧至极的灯姑娘想来有车搭回去也是件好事,省得自己再走回去,于是乎决定搭乘这辆拖拉机回乡下。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辆旧式美国进口的拖拉机,大大的轮胎,高高的坐位,载着两位年轻人行驶在简易的公路上,由开始的不熟悉,到后来越谈越欢,就是这一趟巧遇同行,两位年轻人互生情愫,开始了在那个年代难得的自由恋爱,书信传情,不时还有从大通湖农场寄来的钢笔,纸,墨,两位年轻人就这样喜结良缘,成为了相伴一辈子的夫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要着重介绍一下灯姑娘的丈夫李功禹,他也算得上是中国苐一代拖拉机手,他擅长的不是理论而是他的实操能力,他是妥妥的书香门第出生,爷爷和父亲都是私塾先生,不幸的是父亲在他年幼时就因暴病去世,家道败落,嫁入豪门粟家的姨妈可怜这孤儿寡母的姐姐和侄子,就把当时只有14岁的侄子推荐给时任湖南伪政府负责外事工作的小叔子,当时正好有一个美国援助中国的拖拉机训练班项目,地点就在湖南岳阳,阴差阳错进了这个训练班学习拖垃机,一个14岁的乡下娃,从未接触过英语,却整天在美国教官下学习拖拉机知识,应该有多难,初出茅庐不怕虎,上课听不懂就动手,一有空心他就钻到教学用的拖拉机场地,把一个个部件拆下来又装上去,自己绘图,部件自己命名,就这样把整个拖拉机拆了装,装了拆,最后练就到听声音就能判断出哪个零件出了毛病,当时美国的拖拉机运到长沙火车站,沒有人敢从车厢中开出来,最后还是这位年轻的拖拉机手把美国赠送的一辆辆拖拉机开下来的,在建国初期就是这些开拓者为中国的农机事业奠定了基础。</p> <p class="ql-block">(作者与父亲和灯姑娘妈妈的合影)</p> <p class="ql-block">1951年的初春,灯姑娘终于迎来了她人生中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她从姑娘变成了人妻,终于告别了生她养她的大渔塘乡,没有任何婚嫁的仪式感,还是那辆专属的拖拉机,灯姑娘和丈夫了开启了人生的新篇章,她们先是坐拖拉机到长沙省城,然后在长沙南门口码头坐轮船去大通湖农场,当时的轮船靠的是人工,行驶的速度非常慢,要几天的时间才能到达目的地,在船上,灯姑娘硬是利用这枯燥的船上时间跟丈夫学会了打算盘,学习算术,练习写字…。</p><p class="ql-block"> 就凭着在船上恶补的这些知识,到了大通湖农场后,灯姑娘居然找到了一份小学代课老师的工作,这份得来不易的工作让她有了生活的奔头,当时的大通湖农场条件十分艰苦,教室是用泥巴和竹条糊起来的,特别是冬天四面透风,老师和孩子们都冷得瑟瑟发抖,就是在这种艰难的条件下灯姑娘晚上跟丈夫学知识,备好课,白天给农场孩子们上课,靠着这份对工作的热爱和执着精神把代课老师的工作做得有声有色,在整整5年多代课老师期间,灯姑娘还生下了一儿一女,婆婆也从乡下过来农场一起帮助带孩子。</p><p class="ql-block"> 就在她大儿子4岁,小女儿2岁时,农场总部传来了好消息,要在大通湖农场开办一期拖拉机训练班,听闻这样的消息,灯姑娘激动不已,报名的过程颇有点蹊跷,拿着报名表,首先映入灯姑娘眼帘的是年龄丶婚姻状况,灯姑娘紧张到拿着笔的手在颤抖,如果如实的填写那肯定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灯姑娘是个做事果断的人,她沉思片刻后果断地填写了年龄19岁,未婚,考场上她也发挥得很好,作文题就是她平时里练习的工商联改造,数学题前面的题还算顺利,到了开弓号的题就不认识了,在考场上急得滿头大汗的灯姑娘突然发现坐在旁边的女孩高度近视,几乎是趴在桌子在聚精会神答题,急中生智,灯姑娘就这样不动生色地用眼睛飞快地瞄一眼,然后照葫芦画瓢答题,全然不知开弓号是什么意思。从报名到考试结束灯姑娘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过关了,幸运之神还是降落在这个倔强的灯姑娘身上,她是全农场唯一一个考取拖拉机训练班的家属。究其原因多少也有欺骗之嫌,但在建国初期,从农村走出来的女子既无出生证又无结婚证当然无从考究,不得不说灯姑娘的果刚和临场发挥智慧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p><p class="ql-block">有了上学的机会,灯姑娘如沐春风,她安排丈夫护送婆婆带着一双儿女回到长沙东边乡下又坡里,开启了紧张的拖拉机训练班的学习,当时,丈夫李功禹也是拖拉机训练班的教员,灯姑娘白天在教室里学习理论,晚上丈夫开小灶教开拖拉机,一年期的训练班学习很快就结束了,这时,湖南省农业厅准备成立农机处,命运之神再一次降落在灯姑娘身上,大通湖农场有上千名农场职工,唯独只将灯姑娘夫妇调往省城湖南农业厅,这是何等的幸运,不用找熟人,不用托关系,没有官职,沒有靠山,灯姑娘夫妇这两位中国的苐一代拖拉机手就这样走进了省城机关大院。</p> <p class="ql-block">(在机关大院工作的灯姑娘)</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生活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大城市机关大院的生活条件虽然要比农场好很多,有单位分配的住房,有幼儿园,有食堂,但作为最底层的科员要在层层官员的领导下工作,其压力还是相当大的,在机关生活的期间灯姑娘又生了一个小女儿,婆婆还带着自己的妈妈来儿子家一起生活,一大家四世同堂共7口人,两间小房子,吃喝垃垃全靠夫妻俩微薄的工资,入不敷出的生活让灯姑娘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燥,灯姑娘的性格和丈夫相比有着天壤之别,脾气好的不能干,能干的不温柔,这句话正好印证了她们夫妻俩的相处模式,灯姑娘属于那种走路都带风的女人,干什么事都是风风火火,孩子们多,吵闹是常有的事,灯姑娘可沒那好的脾气,稍有烦她之事脾气就马上来了,打骂孩子是常有的事,脸上很少有笑容,一般阴天多,嗓门大,对孩子们几乎没有亲昵的动作,孩子们都怕她,厨房的活她基本不沾手,而丈夫是在当私塾先生的爷爷及父亲熏陶下成长的,外表儒雅,谦卑,老实,说起话来和风细雨,为人处世谨慎,胆小怕事…家里的财政大权牢牢地掌握在灯姑娘的手中,由于灯姑娘能干,会精打细算,这七囗之家的生活虽然清贫一点,但也不至于借债维持,家里柴米油盐一切开支都由灯姑娘支配,厨房烧饭做菜全由婆婆和丈夫负责,灯姑娘会收拾房间,床上桌椅都打扫得干净利索,老少的衣服安排得妥妥贴贴,夫妻俩也常会为家庭锁事发生争吵,但总是灯姑娘占上风,无论有理无理,丈夫都会让她三分,灯姑娘的火气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战火始终烧不起来,日子也就是这样在清贫中过着。</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四年,随着湖南农机事业的发展,省农业厅准备把农机处单列成为农机公司,于是灯姑娘一家随着农机公司成立举家随公司搬迁到长沙北郊伍家岭,这里有着十栋农机仓库和两栋办公室,灯姑娘在农机公司负责开票,丈夫则负责计量工作,随着文化大革命开始,伍家岭工矿企业集中的地方,这里文攻武卫的战斗愈烧愈烈,孩子们辍学在家,大人们忙着游行,开批斗会,贴大字报,小小的农机公司也被阶段斗争搞得乌烟瘴气,不得安生,接近文化大革命尾声,灯姑娘去了湖南省干部训练班,集中在长沙河西党校学习,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家里的一切就由丈夫打理了,这位从末当个家的丈夫却没有灯姑娘那精打细算的本事,是个典型的脾气好不能干的人,生活开支没有计划性,常常上半个月就把一个月的开支花得精光,下半个月只得靠举债过日子,这和灯姑娘的勤俭持家形成了显明的对比。干部训练班学习三个月后灯姑娘调往长沙市农机公司,丈夫李功禹却被下放到了津市拖拉机机厂。从此他们开启了两地分居的生活。</p> <p class="ql-block">〈作者小时候和妈妈的合影)</p> <p class="ql-block">灯姑娘总是会在恰当的时候出现好运,两地分居的生活在煎熬着夫妻俩,伍家岭距离南郊农机公司有好长的距离,坐公交车都要一个半小时,灯姑娘早出晚归,舍不得中歺在食堂吃,自己自带中饭,能省则省是灯姑娘刻入骨子里的性格,她把家里也打理得井井有条,可丈夫在遥远的津市却熬不住了,一心要带着全家迁往津市,家里所有的人都不愿意迁出长沙,只有丈夫异常积极,专门请假回来搬家,家里大部分东西都打包了,拖拉机厂的船只也停靠在拖拉机厂驻长沙办事处前面的码头等着我们全家,灯姑娘去街道派出所迁户口,办事的人说你们全家户口迁出长沙就很难再回来了,灯姑娘觉得她讲得有道理,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户口本回来了,苐二天灯姑娘说去拖拉机厂驻长办事处去看看,顺便了解一下乘船的情况,刚进驻长办事处的门囗,就碰到了拖拉机厂供销科长,他曾经在灯姑娘手里开过票认识她,知道灯姑娘来此的意图后,科长劝灯姑娘不要搬家去津市,就在驻长办事处做采购,又可以照顾家庭,灯姑娘顿时茅塞顿开,觉得他讲得非常有道理,立即果断地决定留在长沙,不搬迁去津市了,灯姑娘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我行我素惯了,无论丈夫怎样游说,油盐不进,就这样全家稳稳当当的留在了长沙,从此,采购钢材的职业给了灯姑娘一个别样的舞台,而丈夫只能回到津市拖拉机机厂继续他的单身生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七十年代初期那几年,正是知识青年下放的高潮,大儿子己下放农村回到大渔塘乡后又招工回到长沙,女儿高中即将毕业也面临下乡当知青,父亲想要女儿去拖拉机厂定点的茶盘州农场,女儿坚持不肯去那么遥远的农场,她打听到有的同学可以去农场院当知青,如是乎整天跟妈妈灯姑娘说想去农科院的想法,灯姑娘根本不知道农科院在何处,也不知道能找谁,但农科院这个名字却深深地记在了心里。一次,灯姑娘从津市拖拉机厂开会回长沙,工厂安排一个大巴就坐了两个人,灯姑娘上车时前面已有个干部模样的男人坐在了前面,灯姑娘不好意思地坐到车尾,津市到长沙要花至少一整天的时间,汽车在颠簸的公路上晃荡着,两人坐得距离远,实在无聊至极,这时前面的男士招待灯姑娘坐前面来,想和她聊天解闷,原来这位男士是下放到津市拖拉机厂的一名省级领导,由开始的不熟悉就后来越聊越欢,领导很认真地说:老陈啊,你一直在长沙,你熟不熟悉现在长沙的高中毕业生去向如何,我家有个儿子正好今年高中毕业,不知如何安排为好,灯姑娘闻听后心中大喜,马上应到,去农科院啊,现在好多高中毕业生都去农科院知青点,那里离长沙近,还有带队干部…灯姑娘把农科院当知青这事描绘得如天上人间,把领导干部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时,领导干部也来劲了,他告诉灯姑娘,他认识当时省农业部的部长,他可以写信给他找他帮忙,他语重心长的说,老陈啊,我写信,你跑腿,到了长沙你先跟我回家把信写好给你,你去办,灯姑娘开心得不得了,终于女儿去农科院当知青有眉目了。苐二天灯姑娘高兴地拿着这封信去省政府大院找这位领导,好不容易见到了这位大领导,他看过信后淡淡地说了声他的儿子可以解决,你的女儿不行,不到2分钟就匆匆把灯姑娘打发出了门,正当灯姑娘在门口沮丧不已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了她耳朵里,老陈啊,好久不见,你在这里干什么?灯姑娘抬头一看,这不是多年前在农业厅农机处自己的顶头上司某科长了,灯姑娘急切地把自己的来由又陈述了一遍,这时,这位科长热情地拿着灯姑娘手中的那封信说道,我进去试试,不到5分钟科长拿着这封信出来了,说道,老陈,事办妥了,信上有批示,你可以去找军代表办手续。灯姑娘立即拿着有批示的信找到了军代表,军代表说你得回去把你女儿的档案带来明天来找我,灯姑娘好不容易带着档案苐二天一大早出现在省政府大院内,只见偌大的省政府大院操场内到处都是穿绿色军装的军人,大楼边穿梭着熙熙攘攘穿着不是蓝就是黑上衣的工作人员,昨日那位穿绿军装的军代表早已淹没在那片绿色的人海中,灯姑娘的目光在那片綠海洋中搜索,却怎么也找不到昨日只有一面之交的军代表,怎么穿了军装的军人都是一个模样,灯姑娘急得满头大汗,不知所措,可就在这时,緑色人海中就有着那么一点绿在朝灯姑娘的方向移动,不等灯姑娘开口,那位军代表笑吟吟地朝她打招呼,你这么早就来了,灯姑娘定晴一看,正是昨日的那位军代表,苍天不负有心人,峰回路转,灯姑娘又办成了一件大事,她总是靠着那么一点点运气和幸运把看似办不成的事办到了。</p> <p class="ql-block">(采购员时期的灯姑娘)</p> <p class="ql-block">对于灯姑娘来说,山高皇帝远的工作就是好工作,驻长办事处搞采购,不用按时按点上班,每天有出差补贴,工作时间弹性大,自由度高,灯姑娘有了这个工作平台,如同一只小鸟可以自由自在的翱翔在属于自己那片蓝天里,沒有领导在身边的日子,灯姑娘并沒有放纵自己,懈怠工作,相反工作起来更有主动性和积极性,改革开放初期,仍然是计划经济为主动,原来的拖拉机厂改为生产汽车车桥,无论是基建还是产品都离不开钢材,钢筋,灯姑娘的基因里已自带着商业头脑,小小年纪就可以凭借她的手艺赚上几十块大洋购买田地,热情大方自来熟的性格让她在钢材采购工作中占了不少便宜,她有事没事就会去金属公司那些开票的姐妹们处闲坐,混得熟得象亲姐妹一般,闲聊中得知哪家有困难需要帮助时她会竭尽全力去帮忙,平时带点小礼物去派发,这种感情牌打得实在是有效果,有什么紧缺的钢材到货灯姑娘最先揽入囊中,有时人还没到票就已经开好了等着她,那时的钢材紧缺到就算是开好了票到了钢铁厂也不见得就能提到货,常常要等上好几天,灯姑娘是个刚强不怕吃苦的人,只要能为工厂搞到钢材好象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她常常跟着大货车往返韶钢,连钢,北上鞍钢,在鞍钢,守在火车站等车皮一呆就是几天,一批批钢材只有安全到达工厂她才算放心。一次已在某钢厂等了好几天都没有等到货,灯姑娘等得心急如焚,情急之下,她几经周折打听到能说得上话的某领导喜欢吃甲鱼,那是个大热天,她买来了很多甲鱼,别人告诉她甲鱼怕蚊子咬,为了保护这些甲鱼不被蚊子咬,灯姑娘整整一个晚上不睡觉,坐在甲鱼旁,用扇子给甲鱼赶蚊子,苐二天费了很大的周折才把甲鱼送出去,自然钢材也很快安全运回工厂,投其所好,看似是个贬义词,但在商业王国的运作中还是很起作用的,灯姑娘把这个商业法则运用得得心用手,在车桥厂采购科灯姑娘成了钢材采购大王,年年的先进工作者非她莫属。</p> <p class="ql-block">〈晚年灯姑娘的笑容依然那样可爱)</p> <p class="ql-block">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有其特有使命和人生的规迹,各有各的命运,各有各的长处,灯姑娘算不上是个好妻子,她完全没有贤妻的特质,有时会把老实巴交的丈夫气得半死,也有撒泼不讲道理的时候,她也不是一个温柔可爱的妈妈,孩子们小的时候都怕她,只要看到她的脸色不对就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有时这种难以让人忍受的阴天要连续好几天,一家人都要跟着她的节奏转换,孩子们因为她的情绪的不稳定而受伤对于大大咧咧的灯姑娘来说是浑然不知。她个人成长的认知能力是比较差的,属于比较固执的那种,但对于整个家庭来涚她如同定海神针一般在大海中航行避开了很多风浪,以她坚韧的肩膀托举了她的孩子们在那个年代过上了还算得上不错的生活,她对自己可是抠门到了极致,舍不得为自己买件好衣服,舍不得在外面吃歺好的,随着采购钢材的工作做得风生水起,手里的钱多了,她却毫无保留地花在了儿女身上,儿子要娶媳妇了,那个年代娶媳妇的家具都是自己买木材请木工师傅在家里做家具,从不进厨房的灯姑娘却一反常态硬是在家里给木工师傅做饭2个多月,她和木工师傅的关系异常融洽,木工师傅都夸她饭菜做得好,那时冰箱,彩电,洗衣机都算是紧俏物资,市面上很难买到,灯姑娘利用她一切资源把这几大件都给儿女配齐了,让孩子们组建新家庭有个良好的经济基础,那几年娶媳妇嫁女灯姑娘可谓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这种细微的对儿女的倾其所有足以抵消她对儿女温柔的缺失。她活得象是为儿女遮风挡雨的那把伞,儿女们在她竭尽全力的庇护是安全的丶幸福的。</p> <p class="ql-block">(晚年的灯姑娘在观看中秋晚会)</p> <p class="ql-block">晚年的灯姑娘不幸患上了老年痴呆病,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她那爆脾气却改了好多,沒有以前那种愁云宻布的苦瓜脸,对人似乎更友善了,对眼前的事不记得,对过往的事却记忆犹新,特别是表演欲望强烈,映山红和我们走在大路上那两首歌,歌词和曲调都记得很清楚,有客人耒看望她的时候,她特别想去表演,那高昂的声调丶那极具表现力的表情丶那恰到好处的动作,让人感觉那不是患病的痴呆老人,而是一个感染力强,生命旺盛的可爱的老奶奶。生命就是这般的神奇,耄耋之年却活出了孩童般的心境。灯姑娘以94岁的高龄告别了这个世界,如同一粒尘埃飘向了天际,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出了她独特的精彩。</p> <p class="ql-block">〈灯姑娘与照顾她的阿姨合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