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古镇随想

疏桐

　　从嘉兴大学校园出来，难挨的闷热里，选择相去不远的新塍古镇走一走。这是从百度推荐里找的一个陌生的古镇，人少则清静，陌境里或许能生出诸多联想，令人心生好奇。

古镇应该就是江南水乡的“酒旗风”，让人一说起江南，就免不了勾连起那一份沉淀日久的思绪。“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唐代杜荀鹤《送人游吴》里短短数语，可谓道尽了江南水乡的韵味。闭上眼睛，一任思绪飘远，白墙黛瓦的古建小弄错落有致，檐角飞扬绿树掩荫；花荷映衬的曲桥流水，油纸伞下锦绣一袭风光旖旎；还有两岸特色小店簇拥着，在水中咿呀唱响的乌篷船，纯纯一份淡写的江南水墨。

　　新塍古镇座落在嘉兴秀洲，因为正是日上三竿时分，公园里只有几拔手执团扇围谈在紫藤花架下的老人，闲闲地你言我语着，不时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旁边能仁寺内香烟缭绕梵音轻唱，来寺内参观的，除了我们并没有其他的游人，连执守的出家人都没有一个，大雄宝殿上宝像庄严清风徐来，胜却无数热念。

江南水乡的古镇貌似雷同的多，临河而建，依水成街，以街为市的格局，似乎出自同一师门的设计，总能让人混淆了旅行的记忆。周庄的摇船画舫、西塘的五福桥影、乌镇的人文典故，还有南浔的深楼里巷，总是让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景致不是在昨日的梦里，就是在今天的手机镜头里。

　　簇拥着的花枝招展的人群，兴奋的南腔北调笑语，转角处啜饮着咖啡的情侣，就连在人际缝隙里匆匆的一瞥都是那么的相似。

巷弄口树底下玩直播的女孩，手持红绸摆拍的大姐，坐在手摇船边把手偷偷伸到水里的孩子，还有吼一嗓长腔从对岸看过来的你，都曾在昨夜的梦里飘过。如果这时，有幸碰上一阵江南的琉璃雨，连举手遮额或者打开油纸伞的方式都是一个模样，不同的只是七色的油纸伞面和伞面下盛开着的各色“花妖”。

　　我的家乡在浙江西部山区，对于原始于江南平原的水乡小镇，还是新奇更多一点。撇开鱼米良田，平原古镇的水乡，始终无法和山区的青山绿水想媲美。记得第一次逗留乌镇的西栅景区，就被这方不同的水乡景致与文化底蕴深深吸引，一路的流连忘返；后来出了景区，在街边古戏台前的小广场上静静地坐下来，听一曲咿咿呀呀似懂非懂的越剧，竟有一种穿越到小时候跟着大人去佛堂听戏的错觉。

但对那一湾浓稠暗绿的河水始终难以释怀，那潭浓稠的流不动的暗绿物，不是水而是世人丢弃的废物碴，暗色里臭味和泥腥味间杂着侵袭而来。后来去走西塘和周庄，还是淡不了这个初始印象。

　　当然，这只是二十多年前的印象了。最近几年，出差去嘉兴或湖州，我还是非常愿意选择一两个古镇继续我的畅想。那潭河水已经改头换面呼吸顺畅了，翠绿的水草柔柔的软软的，都是徐志摩笔下的爱情。

我喜欢在双桥、五福桥上注目着手摇船慢慢地晃；喜欢走进茅盾故居和小莲庄，听一听关于沈万三、刘镛、张静江的既往；喜欢流连在灯光点缀的连廊酒吧，啜一口涩涩的咖啡，碰一杯满满的啤酒，此时心境在我，而喝着小酒的我们，也有可能成为别人相机里的片刻停留。

其实，每一个江南古镇都是特立独行的，如同穿着唐装穿梭巡游的娇好面容，焕发着不同的人间四月天。

后来的闲暇里，我也曾多次流连在新建的太湖古镇和躲在时空邃道里的新市古镇，太湖“新”镇的绣船上歌声嘹亮舞裾飞扬，一派繁荣景象；新市古镇的街前小巷里时光轻盈居民安详，又何尝不是人间别样。地方不同、季节不同、人群不同、心境自然不同，或许这就是旅行的意义吧。

　　某一个黄昏，南浔古镇的里巷，几个学生正在巷道边写生。一个男生的身旁，有四小幅用钢笔临写的“南浔四季图”，构图清晰简单，线条提按有力，图中屋舍高树静而优美，一下子吸引住了我的目光，其中的《春》，更是把雨中的古镇写的诗意连绵。

男孩见我停留的目光，有点拘谨地问我：“喜欢么？”

我笑着说：“喜欢，这样的南浔更令人回味！”

男孩挑出那四张小画稿，大方地递给我：“送给你了，叔叔。

　　一脸阳光的大男孩，让人想到每个灿烂的夏季，火热而炽烈，但江南水乡在我的内心印记里，却更倾向飘着丝丝小雨的春天。烟雨迷蒙的江南、水气氤氲的古镇，叫卖莲蓬的春船、撑满乡思的油纸伞，这是江南水乡的独一份清灵。

回到家后，我让做装裱的朋友把这四幅小画，仔细地裱好，再配上一个淡黄色的镜框，摆放在书柜最中间的位置。有时看书码字累了，就拿起小画细细端详，想想水乡古镇的精致，想想春雨里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