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济南》(五十七)忆一代油画家张洪祥(上) 作者:高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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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  前些日子,写下这个标题后,我一直没有动笔,不是因为我与文中的张洪祥先生不熟悉,却是我对他从事的油画艺术知之甚少,或者说去写一位如此优秀的画家,对我来说,确实有些勉为其难。但面对这样一位德高艺馨的艺术家,谈人又不能不谈其艺,就说说我眼中的张洪祥先生。</p><p class="ql-block">——我与张洪祥先生相识,缘于二十多年前,经朋友介绍认识了张洪祥先生的儿子张淳,那时张淳还是山东艺术学院的青年教师。有一次,我与张淳谈起我的岳父庄中一也是潍坊人,是潍坊早期共产党组织(1927年)七人支部的成员之一。不几天张淳对我说,他的父母邀请我们夫妇去他家座客。记得,那天我们见面后,没有客套,几乎就像曾经相识的老熟人一样,聊起了家常。张洪祥的夫人丁慧娟女士对我妻子说,我们丁家曾有亲戚取过庄家的闺女,龙甲村也有我们丁家嫁过去的女儿,要论起来,说不定我们还是亲戚呢!我们彼次都哈哈大笑。丁女士一句话,一下子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龙甲村是新中国成立后,以潍坊最早的共产党领导人庄龙甲命名的村庄,现已属市区。在返回的路上,我对妻子说,你看,几十年前,潍县的丁家和庄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家,不同的阶级,又有谁能料道,这两个家族的后人有的结成了亲戚,或竟成了朋友。丁女士出身于晚清潍坊四大家族首富的丁家,要论丁家在潍坊当时的地位有多显赫,潍坊著名的名胜《十笏园》,曾是丁家的庄园,改革开放后,青岛市在退赔文物中发现的唐代名僧怀素的《食鱼帖》,也是出自于这个大家族。</p><p class="ql-block">——潍坊自古以来,就是一个人杰地灵、文人会萃的地方,一条发源于昌乐擂鼓山的白浪河从潍城之中穿过,在河岸的两边哺育出了众多的画家。1941年张洪祥出生于潍县一个普通之家(张家也曾是潍坊四大家族之一),儿时就读于潍坊第二小学,在小学就迷恋上画画,三年级所画的《奔跑的马》在市少儿画展中获一等奖,并选送德国展出。后考入潍坊二中,受教于潍坊著名画家张建时先生,初中二年级时,素描作品《会上的批评》获市青少年画展一等奖。高中二年级作《瓶花》、《秋天的小河》参加省美展。1959年秋,同时考取中央美术学院雕塑专业和浙江美术学院油画专业,后选择浙江美院就读。当时的中央美院和浙江美院,这两所国内最好的美术学院,每年招生很少。据同为潍坊籍的著名画家郭志光讲,他在1962年考入浙江美院国画系时,当年浙美中国画专业在全国仅招收了两三人,可见当时能考入这两所学校有多难。我前几天,刚看到一则新闻报道,中央美院今年仅造形专业就录取了294人,专业课通过后,文化课以一本的75%的分数划线,也就是说390多分就可录取,而中央美院又下设十所分院。更有甚者,八大美院中的四川、鲁迅美院等院校分别开始大量招收破格生,四川美院今年竟招收了150多名破格生。现如今走艺考之路的考生,真如过江之鲫,这其中又能产生多少优秀的画家?在浙江美院,张洪祥受教于汪诚一、宋秀英、于长拱、庄子曼、肖峰、全山石等先生。上学期间,正值三年自然灾害,加之他家境贫困,常常在饥饿中坚持学习,甚至将被面、床单做画布,进行创作。在五十年代建国后,我国油画受俄罗斯巡回画派的影响,开始全面向苏联学习。张洪祥的老师大都是马克莫夫培训班毕业的学员,像肖峰、全山石等更是选派留苏归来的教师。张洪祥在校接受的是严格的俄罗斯油画教学体系教育,在老师们的指导下,他如饥似渴地学习俄罗斯油画的现实主义优秀传统。在学习中张洪祥特别喜欢苏里科夫和列维坦两位苏联油画大师的作品,他对苏里科夫把握宏大的叙事史般的历史画面,以及微妙丰富的油画色彩表现功力钦佩不已;对列维坦充满对大自然热爱的诗意抒情风景画赞不绝口。这两位十九世纪下半叶俄罗斯油画大师粗犷、生动、凝重、写实的风格,对他毕业后的创作产生了深刻影响。在浙江美院,张洪祥打下了坚实的造型基础,掌握了丰富的色彩表现能力。</p><p class="ql-block">——1962年,蒋介石叫囂反攻大陆,张洪祥参军入伍,在南京军区从事美术创作,并开始崭露头角,其《连队生活散记》曾参加全军五届美展。1964年张洪祥从浙江美院毕业,被分配到浙江省展览馆任美术创作员,此时正值文革前后期,为配合当时的政治宣传需要,他曾赴井冈山、延安等革命根据地,深入生活,先后创作了《延安整风》、《八七会议》、《三军过后尽开颜》等大幅革命历史油画。其中长达6米的《三军过后尽开颜》被大量印刷发行。在六、七十年代,浙江、上海、江苏等地油画圈里,张洪祥就以擅画重大历史题材而闻名,当时年轻的上海画家陈逸飞,曾专门骑自行车到杭州,去观摩张洪祥创作。2003年,张洪祥早年创作流出的《艰苦岁月》一画,被上海著名收藏家刘益谦夫妇高价收藏。这幅画也曾被出版,并大量印刷发行过。2010年,张洪祥的儿子张淳,去中国美院(原浙江美院)参加博士入学考试,以专业、笔试、面试均为第一名,並高出第二名成绩一大截的分数被录取。江浙一带才子多,突然间杀出一北方黑马,招考方大为诧异,事后一了解,才知被录取者张淳,竟是原浙江美院骄子张洪祥的儿子。当时的许江院长知情后,指示学校有关部门,一定要把这位考生留下。张淳后来担任了山艺美术学院的院长,后又被中国人民大学挖走,担任了人大艺术学院的院长。张淳现已是中国美协和油画协会的理事,是国内油画界具象绘画的领军人物。有一年张淳举办了一个,展名为《容言》的小型画展,以油画形式表现了五、六十种人物表情,一般水平较高的画家也就能画二十多种,可见虎父无犬子。</p><p class="ql-block">——张洪祥1973年调回山东,先后在省艺术馆、山东五七艺校(今山东艺术学院)、省美术馆任创作员或任教,七十年代末,任教于山东艺术学院,1985年任美术系主任副教授,1989年晋为教授。在省艺术馆和省美术馆期间,他深入省内各地,深入生活,创作了一批反映历史重大题材的作品。其中,《节节胜利》参加建军五十周年美展,作品被中国人民军事博物馆收藏;《艰苦岁月》参加在京举办的纪念毛主席诞辰八十五周年美展;深入沂蒙生活三个月之后,创作的大型油画《斗霸》参加建国三十周年美展,获银奖(未设金奖),被中国美术馆收藏;1984年,其创作的《长街行》获第六届全国美展铜奖,被中国美术馆收藏,并刊登于《美术》杂志,受到国内著名美术评论家的高度评价。在此期间,张洪祥还创作了大量的人物和风景作品,像人物肖像《女画家》、《白衣少女》、《反思》《少女》、《村姑》、《晒太阳》。风景画《曲曲的山路》、《沂山晚归》、《十里蝉声》《茅峰夕照》,以及《赶路》、《躺着的裸女》、《大运河之子》、《薄暮中的浴女》等作品。这些作品还分别参加了国际和国内的学术交流展或专业展出,受到中外油画同行很高的赞誉。在山艺的教学中,张洪祥辛勤耕耘,潜心施教,他带出的79级油画专业的那届学生,现在大都已成为知名的老师和画家,在山艺受教于他的学生,有些现已是蛮声国际国内的著名画家。张洪祥艺品高,人品更高,做人严以律己,做教师诲人不倦,在学生中有很高的威望;从事油画创作,又卓有成就,为我省争得了很多荣誉,他一直被业内称为齐鲁美术界的一面旗帜。张洪祥还曾是中国美协油画协会的理事,山东油画协会的副主席,在他主持下的山艺油画专业,还是全国艺术院校重点专业。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以后,随着中外绘画艺术的交流,国内艺术新潮逐渐兴起,画坛之上现当代艺术流派异彩纷呈,对于这种现象,一些年轻的教师和他的学生,常常登门求教于张洪祥。对此,张洪祥有着清醒的认识,他对求教者说,产生于15至16世纪的西方油画艺术,经过几百年的发展,特别是在文艺复兴时期,产生了一些像达芬奇、拉斐尔、米开朗基罗等这样的大师巨匠,但数百年来西方油画的基础,素描和色彩没有变,我们学习西方绘画一定要先打好基础,然后再根据自身的条件,去追求自己喜欢的风格和流派。我们中国人学习油画这种源自于西方的艺术,既不能妄非自薄,又不能仅仅取得一点成绩,就夜郎自大。山东油画界有这样一位睿智的名师,就像定海神针一样,教导点拨了许多年轻的教师和画家。本世纪初,张洪祥曾专赴欧洲考察,近距离接触欧洲各种流派与大师巨匠的作品,使他对西方的油画艺术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返回国内教学创作岗位后,他的风景油画风格开始变化。这时他的油画已经基本摆脱了俄罗斯油画的痕迹,开始向欧洲的风景油画汲取营养,形成了一种新的艺术表达方式。他的学生顾黎明(清华大学教授)来济看望老师张洪祥,在看到他所画的这批作品后,赞叹不已,返回北京后,撰文称老师为北方的柯罗(法国十九世纪风景画巨匠)。进入二十世纪后,张洪祥曾与他的几位老学生,举办过一个小型风景油画展,他所拿出的作品,都是赴欧洲归来后所作,在业界引起较大的反响。可以说,他的风景油画在国内已达到了一个很高的艺术维度。张洪祥是一位艺术天赋极高的画家,我很有幸在他举办的两次大型画展中,见到了中国美术馆收藏的《斗霸》和《长街行》两幅原作,作品分别为450X200和180X120公分。《斗霸》的场面十分壮观,一百多个不同穿着、不同表情的人物组成了一个庞大的画面,给人一种冲击力很强的视角感。而《长街行》我在还没看到原作时,就被画集中这幅作品中的庄严肃目气氛所打动,在见到原作后,更被画面中的主人公回头一瞥的目光,所惊叹不已。画面中表现的几十个大大小小的人物,以及各自不同的眼神,给人以深刻的印象。其中主要代表人物在画面中,也就六、七十公分高,却给人一种气宇轩昂顶天立地的高大突出形象。这两幅作品都令人过目不忘。反观我们现在的一些这类题材作品,就像是绘制全景式油画一样,让所表现人物穿上服装,摆好道具,拍摄成像,再比着照片1比1画出来,这样的作品又怎么可能感染人,成为一件传世的名作?</p><p class="ql-block">——张洪祥先生禀赋异常、聪颖过人。在刚从教学岗位上退下来那一段时间,他曾一度放下画笔,痴迷上了飞行器的研究和制做,为此,他钻研空气力学,研读了十几本有关专业书籍,亲手制做了一百多个飞机模型。有几次我与他外出时,他总是带上一些,与他的孙子天助一起,高兴地遥控着各种各样的航模在空中飞翔。在山艺大院里,大人与小孩都知道张洪祥和黑伯龙好玩蟋蟀。有一次我们在一起闲聊,谈到玩蛐蛐之事,他告诉我,黑先生与他都喜欢玩蛐蛐儿不假,但他们都是文玩,从不斗蛐蛐,舍不得啊。他对我说,由于自己常常在夜间进行创作,这时画室中蛐蛐发出的高低不同,时断时续的鸣声,清脆悦耳,宛如天籁之音,伴随着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漫长的黑夜。每年立秋之后,他都要到英雄山下的花鸟鱼虫市场、或去宁阳,买上一些蛐蛐伺养起来。说他对蛐蛐的痴迷有多深,济南有一虫友,曾用一只蛐蛐换了他一幅油画,他还曾一度被推举为济南蛐蛐协会副会长。他在创作中一直没有停止过思考,并对祖国传统文化中的多个领域有较深的涉猎,比如《周易》、书法等,都有很深的造旨。他可以脱口背出《周易》上经三十卦、下经三十四卦,五千余字的全文,并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我陪他外出写生时,为答谢接待方,他总要写一些书法作品去感谢人家。特别是到了晚年,他对西方的哲学和宗教等,也开始进行较为系统的研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