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之后的宫本开始讲述起他的最后的故事。在到达终点站前的四十多分钟里,他当着余宁的面,说了很多令其难以置信的经历,以至于他都没有工夫喝口水润润嗓子。余宁不顾坐得生疼的屁股,端正好听故事的态度,静静聆听着他的倾诉。这是一段相当长的经历:</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b></p><p class="ql-block">回到青岛的时候,时节正值五月中旬,天也开始渐渐地热了起来。我们四人散去,依旧回到各自的工作上:安可熙与呈晗依旧在经营着自己那海边的咖啡店,刘亦仁正在为本次的南方之旅写作新的稿件,我则教着我的音乐,早出晚归,我们之间互不相干,也并没有什么瓜葛。</p><p class="ql-block">由于我教的那届音乐生开始备战模拟考,副科什么的基本也不上了。一下子清闲起来的我于是抽出了更多的时间去琴屿路的咖啡店看望安可熙与呈晗,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在我眼里看来,总是亲密无间的,仿佛就是天生的一对。而我也经常代入老父亲的思想来对待它们,心中一直期盼着他们能终成眷属。可我也清楚的知道,这样就是在出卖我最好的朋友夏治。可惜这是两年后的猛然觉悟了,那个时候的我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一心促进着他们俩越靠越近。然而这又是一番天地。</p><p class="ql-block">回青不久后的某日,我正在家中备着听课的课件,手中的鼠标指使着电脑屏幕上的指针,正如往常一样,在那象征保存意义的方块键上点了一下,一声清脆的“啪叽”之后,紧接着是一连串“笃笃笃”的叩门声,听声音应该是用手指关节叩的门。我放开鼠标,起身离开办公桌,走出书房,经过客厅,来到房门前。我掀开门上的猫眼盖儿,睁大左眼对准探孔。我透过猫眼看到,门外站着一个我未曾逢面的男人,看上去也就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少年脸,还戴着副普通的眼镜,从脸骨的轮廓上来看,他应该不是中国人。我看明白那人的长相,关上猫眼,才开口问门外那位:“谁啊?”</p><p class="ql-block">“我是信川正使,安可熙君的朋友。”门外的人操着日语腔的中文回应道。</p><p class="ql-block">我听罢对方的回答,心中陡然一惊。因为门外这位正是之前安可熙在琴屿路咖啡店与我聊天时提及过的那个日本人;在去南方的路上,他又说过此人之后会来青岛,可我却未曾想到该君第一站会先来我这里拜访。事已至此,我只好先打开门来,把信川迎了进来。招呼着坐上沙发后,他先开口说道:“真是抱歉,宫先生,有点小事,不得不先打扰你了。”</p><p class="ql-block">“啊,没事。”此时的我其实压根不知道该回他什么话。</p><p class="ql-block">“这次过来,主要是刘亦仁先生安排的。”他又补充了一句。</p><p class="ql-block">“你认识刘亦仁?”我忽然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p><p class="ql-block">“嗯,刘亦仁先生和安可熙君都认识。”他浅浅一笑,“我和刘先生交往更深。”</p><p class="ql-block">“这么说,是刘先生安排你来的?”我大概猜出来怎么一回事了。</p><p class="ql-block">“对的,打过电话。刘先生暂且有事没时间,安可熙君我不清楚他在哪里。不过刘亦仁先生介绍了宫先生您,所以暂且打搅了。”</p><p class="ql-block">“真是个麻烦的家伙,真会甩包袱。”我在心里数落了刘亦仁一句,接着随口奉应道:“信川先生的中文不错呀!”</p><p class="ql-block">“啊,这可说来惭愧了,这是我自学九年的成果。”</p><p class="ql-block">“了不起呀,信川先生。”我该夸的夸完,下一秒便一转语气,“那么,信川先生,你这次来青岛,先到我家拜访,是有什么事情吗?”</p><p class="ql-block">我把对话拉回了我的正题上。</p><p class="ql-block">“也没什么事。”信川说,“不过刘先生说你可以带我去这里其他地方转转,听说青岛是一座风景不错的城市,从车窗外看上去如此。”</p><p class="ql-block">关于领着这个手中的烫手山芋去哪,我光想就花了五分多钟。也不知是因为想到了什么点子而启发了我,反正脑中灵光一闪,我突然想起了呈晗那里,于是我的嘴与自己内心的想法达成了一致:“哎,你不是刚开始找安可熙没找到人吗?”</p><p class="ql-block">“嗯,我并不清楚安可熙君在青岛哪一个地方。”</p><p class="ql-block">“是这样的信川先生,我有个朋友在海边开了家咖啡店,人家安可熙目前就在那里工作。要不信川先生,咱们去那儿看看?”</p><p class="ql-block">“可以呀!”他显然对我的建议毫不抗拒。</p><p class="ql-block">“那么,接下来的路就交给宫先生您了,多谢。”</p><p class="ql-block">“没事的。”</p><p class="ql-block">计划既然已经定下,我们在扯嘴皮子上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很快就踏上了前往琴屿路的道路。去呈晗那家咖啡店的路线对于我而言轻车熟路,因此也没费什么力气,我领着信川很快来到了琴屿路一带,海边的双车道依旧是肉眼可见的人潮汹涌。很快,我们两人来到咖啡店门口,很幸运,我一眼就瞧见了安可熙。当时他正坐在门口的露天位置刷着手机,他今天一身洁白无瑕,身前系着深棕色的,沾着白面粉的烘焙围裙,看样子应是刚刚偷得一丝空闲吧。信川一眼便认出了安可熙,下意识想要上前去叫他,我见状赶快拦住他,小声示意他先别动。然后我自己就上前去,朝着安可熙打趣似的来了一句:“喂,你现在可真闲啊。”</p><p class="ql-block">“嗯?”安可熙抬起头,见我忽地一惊。“宫本先生?!什么风把你吹来的?”</p><p class="ql-block">“想你的风。”我依旧怪趣味似的回应他的疑惑。“开玩笑罢了,其实我今天不过是没事来看看你俩。来,你看看这我是谁?”说着,我把信川叫到了他面前,两人面对面相视,倒是一言不发。安可熙一开始还没搞清楚自己面前那人什么情况,再一仔细观摩片刻,接着,他宛如出水芙蓉一样,露出恍然大悟的笑颜来。“啊啊,你是信川正使!”他的屁股接着弹射离座,站了起来。</p><p class="ql-block">“的确是我,安可熙君。”对方也同样露出了笑容。</p><p class="ql-block">“真是好久没见过面了。宫本先生,是您带他来的吧?”</p><p class="ql-block">“对呀,我真是没想到这位信川先生竟然还认识刘亦仁他老人家,要么说这个世界真是小啊——话说,呈晗小姐现在在哪儿呢?”</p><p class="ql-block">“她?她在里面呢?”</p><p class="ql-block">“那咱们先进去吧,也给呈晗介绍一下。”我边说边拉着安可熙,信川则跟着我们俩进了咖啡店。果真,呈晗正在用百洁布擦拭着前台,听见开门声的她下意识放下手中的活,抬起头朝我们看去。“哟,宫先生,看来今天天气不错啊!”</p><p class="ql-block">“是不错,大海也风平浪静的。”我说着把信川君往前推。“我这还带了一位客人过来,他可是安可熙的在日友人。刘亦仁先生介绍给我的。”</p><p class="ql-block">“信川正使,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他对呈晗鞠了一躬。</p><p class="ql-block">“我是呈晗,这家咖啡店的女店长。”她自我介绍道。</p><p class="ql-block">“你好,呈晗小姐。我听刘先生说过你。的确,你长得比他描述的还可爱。”</p><p class="ql-block">“多谢夸奖。”呈晗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p><p class="ql-block">“今天是这样的,呈晗小姐,当初是刘亦仁先生把我介绍给宫先生,宫先生说安可熙君在这里,我便请他带我过来见面了。”</p><p class="ql-block">“原来如此,那么,信川先生来青岛另有什么事吗?”呈晗问。</p><p class="ql-block">“这个嘛,我之前在北京留过两年学,结识了刘先生,后来回国担任画师。最近刘先生的夫人,也是我的一位上司,希望请我再次参与某动画项目的制作,所以我就来了。”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安可熙与呈晗二人却并露出什么惊异的神色来。相应地,店里的空气凝固了十秒钟,然后,安可熙开口说道:</p><p class="ql-block">“既然如此,那就再次欢迎你的到来,信川先生。我去准备点吃的,宫本先生,你还是照例是吧?呈晗咱们继续喝柠檬水吧。”</p><p class="ql-block">“行。”呈晗说。</p><p class="ql-block">“我照例,美拿。”我补充说。</p><p class="ql-block">“那么我就喝苦咖啡吧。”信川作出了自己的选择,顺手拉开了椅子。</p><p class="ql-block">也就五六分钟的工夫,几杯热饮放在了每个人的面前。在桌子的正中,还摆着一盘切成小块的蛋糕。我抿了一口自己的美式拿铁,然后看见安可熙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泡着一片柠檬的温水,呼着气,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口。随后,呈晗也同样拿起自己的那杯柠檬水,以“极其高贵”的喝法,像吃牡蛎似的将杯中的水吸了进去。见状,信川先生才不紧不慢地端起属于自己的那杯苦咖啡,像平常人那样悠闲自在地喝了起来,这么一对比,我觉得我们仨简直就是在出洋相。不过,聊天还是该聊的。当各位喝得心满意足之时,信川君开口了:</p><p class="ql-block">“我也是有段时间没来中国了,所以说有什么不懂的,我还需要宫先生和这对夫妻帮我稍稍解释一下……”</p><p class="ql-block">“不不不,信川先生,你认错了。我们并非夫妻,仅仅是一起开店的男女朋友而已。”呈晗打断对方的话,赶忙对信川君解释一番。</p><p class="ql-block">““哦?是这么一回事吗?”他迟疑片刻,”那是我看错了,真是抱歉。”</p><p class="ql-block">他满脸羞红,实属不好意思。</p><p class="ql-block">“信川先生。”一旁的安可熙突然正襟危坐,面对着信川问道:“我听说在我留日的那几年里,有一个中国留学生精神失常了。我当时没怎么去深入了解,现在趁着这个机会,我想问一下先生你是否清楚这件事,一点点也可以。”</p><p class="ql-block">“这个?中国留学生精神失常……我倒是有所耳闻。当时好像是在池袋那个地方,有个留学生每次拜访那里一家中华料理餐厅,据说他好像还习惯给人家留小费,还是人民币。但后来就说他精神有问题,他的友人把他的情况发回中国后,社会上就没有再听说过有关他的消息了,但至于他得的是什么精神疾病,却从来没有人能说得上来。至少,我知道的是这么多。”信川把自己所了解的消息全盘告诉给安可熙。他嗯了一声,思索片刻,说:“原来我碰见的都是真事啊,那就不奇怪了。话说,你知道有这么句话吗,信川先生?”</p><p class="ql-block">“洗耳恭听。”</p><p class="ql-block">“ ‘中国人大概不会恋爱,也不懂得如何恋爱,只是人人都向往罢了。’这是我一个朋友所发给我的留言,他说这是他一个异国好友的回信。据说那个留学生的头禅也是这句,当时在池袋那一带风靡一时,这个您估计听说过吧!”</p><p class="ql-block">“很抱歉,我没听说过。”信川摇摇头,话锋随之一转。</p><p class="ql-block">“说起来你的这个朋友的回信,我有一些想法想要与你们讲一下:虽然我是日本人,但你们不要认为我的爱情观就跟我们动画里表达得完全一样了。在我眼里,爱情本来就是歪打正着的事,有句中国谚语就是这么说的吗:‘瞎猫碰上死老鼠’。有些人苦修正果,却终为别人做了嫁衣,这种结果可以说是大多数情况下,很多人恋爱的最终结局了。我觉得中国如此,日本亦是如此,再放大来看,整个东亚的爱情观——除了北朝鲜——基本上是大同小异。你朋友给你发的那句留言我认为说得没错,只是不应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让那个消失的中国留学生说给我们倒是挺不错的。”信川说完自己的想法,接着又补充道:“可能他以前就遭遇过什么失恋的事情吧?不然在人们眼里也不会是那么精神妄想的。”</p><p class="ql-block">“可能是吧。”安可熙此时正瞅着窗外的海面,随口应付道。显然他对信川这番话并未有什么彻底的理解。</p><p class="ql-block">“信川先生,虽然你说是如此,但我总觉着你所谈的几点用在我们这类人身上不是很合适,毕竟我自己就有这么一个例子。”呈晗对此提出了疑义。</p><p class="ql-block">“那么,呈晗小姐有什么想讲的吗?”对方给足了面子。</p><p class="ql-block">“我想说的例子是这样的……”</p><p class="ql-block">呈晗开始了她的讲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