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政能军能诗书画的朱宝善

郭建华(泰州)

笔者2014年参加《恒敬堂泰州郭氏族谱》的编修，2015年参加泰州谱牒文化研究会，为首批会员，2018年又荣列为泰州市历史学会会员。近年闲居泰州以接送小孙子上学放学为主业，闲遐之隙到市图书馆翻阅地方旧志、史料，寻览学习地方家谱，以挖掘地方人文、历史为兴趣，并有缘接触、先期整理笔者舅舅所藏、修于1940年左右的泰州（苏陈）春星堂朱氏老谱。在老谱第十五世年表中，一行简单的记载映入眼帘：“蟾客（名芳桂）公子：宝善，字樱船，配陈恭人，继姜氏，生子三：□□，荣森（早卒），希渊。”这是一则仅介绍主人名、字及配偶姓氏和生子情况，（还应有女儿，旧谱中不列。）没有按照谱牒旧例介绍主人生平，没有列出夫妻三人生、卒年月日时辰、寿岁，没有注明葬地等缺项的年表，可能是常见的失联失考的寻常族人？想不到的是，这竟是因失考而隐而不露的大角色。

闲遐之隙到市图书馆翻阅地方旧志书，以增加了解历史知识和地方历史人物，自然对朱姓（母亲娘家的姓）在旧志中朱姓的人物较关注。当看到旧志人物篇、艺文篇中记有朱姓人物时，即用笔记载，以便对照朱氏老谱中谱名与字、号核对、研究。朱宝善（还有朱庆镛、朱甲昌等）生平事迹就是这样先在清末民初泰州旧志人物仕绩中发现，后【民国续纂泰州志】【民国泰县志稿】中人物、艺文篇目发现、并在其他史料、书籍中证实的。经旧志综合，朱宝善确实是一位能政事能军事能诗书画的达人。

朱宝善，字樱船，晚号悔斋，祖籍苏陈，为泰州春星堂第十五代。生于嘉庆二十五年（1820），为泰州书香门第之后，家族中明清两朝进士、举人、贡生监生、在朝在地方为官、敕受赏封、列崇祀乡贤者不胜枚举。朱宝善高祖朱士模（容樵）曾任直隶州判，祖父表正（观涛）及父亲芳桂（蟾客）匀为贡生官宦，因宝善任福建长泰县官而敕授奉政大夫。宝善生而奇慧，四岁即能识字，弱冠应童试，以诗句“云遮山露脚”为人知。咸丰辛亥（1851年）以“县丞需次闽中筦藩库”“大仑会匪平保”，即取得县丞官衔后按资历顺序补缺到福建任县丞，担责管理储存地方征收的省级钱粮赋的仓库，在大仑（今石狮市辖地）会剿山匪以保地方稳定平安。庚午年任福建海澄县知县。海澄这个地方，明后期曾是中国对外贸易的重要港口，各种利益关系盘根错节。朱宝善担任知县后于政事发布佈告“檄署海澄”，“下车录死囚一”即刚到任就审查辖区内死囚大案。当时有死囚因而株连三十余人，宝善审察事实后，从感召出发，仅录罪其一，其余全部释放。在海澄时，当地民风剽悍，习械斗，朱宝善感之以诚，约之以信，遇有重案，民辄自首。当时正值黄位、黄得美领导闽南小刀会起义，将攻漳郡，先破海澄，朱宝善适在郡署，避乱于城北之鳌浦，时有“民不畏贼乃畏兵，贼不畏兵乃畏民”之谣。朱宝善又曾经在莆阳帮除旧案，其有诗云“葆此平旦气，收心理案牍。”每出行必留心民隐，出行发现劫案累累，皆本地极贫苦之民为之，其实不过数十人罢了。为应对这些极贫而行劫之民，朱宝善提出征招这些百姓为纤夫“分布各滩，俾作纤夫，另设纤长，以统之”。朱宝善认为这种做法有“三便”：穷民得食，劫案自少一便也;客商所费无多而船无拥滞二便也;劫案既少官亦不必另募壮男三便也，其经世之才即小可以见大。到癸未（1883年），时红巾扰中原，法夷滋事，海口不安宁，又办海防。后因宝善失察库房抽匿饷票被议，便闭门不出研究书画。侍郎徐树铭（道光进士，曾任福建督学、国史馆纂修、乡试正考官等职。唯嗜钟鼎书画金石之属，鉴赏考据甚为精赅。）嗟曰：此画质重气轻，为近二百年所罕观。光绪十五年乙丑（1889年）冬，朱宝善在七十一岁时病逝，葬姜堰公茂庄。

朱宝善生有三子，还生女儿二个以上，因旧谱例不列。【宣统续纂泰州志.卷三十.人物列女】载：朱氏，监生趙佑之妻，朱宝善次女，年二十二岁寡，家贫，以针黹所入，为夫弟婚娶生子，立为嗣趙氏宗祧，赖以不绝，守节五十一年，光绪二十一年旌。

朱宝善为春星堂朱姓第十五代，曾任福建省海澄县知县。画像中这位脸型精瘦，额长颧高，须髯垂飘，精神矍烁的老人，就是朱宝善画像。在【宣统泰州志】【民国续纂泰州志】【民国泰县志稿】中，有介绍他能理政、能军事、能诗书画三绝的传记。这张画像，出自他的《红粟山庄诗》。在此画像背面，泰州同乡、光绪六年进士吴同甲（1861-1928）撰写的“朱公画像赞”。

吴同甲敬称宝善为“太姻丈”（姻亲长辈）。吴同甲为进士，祖宅泰州破桥口，在清末泰州很有名望，他十八岁中举人，十九岁点翰林，当京官升至翰林院侍讲学士，历任山西、河南、贵州、广东等地主考。辛亥革命后闭门不出，在泰州作遗老以终。这个有才气、有傲气、又有些清高的老先生，怎么会甘愿为朱宝善作画像赞？实因朱宝善，也是个多才的仕人，曾在福建海澄做过知县，而且颇有政声。而诗书画功底很深，为继唐宋代诗书画三绝苏东坡、清代郑板桥后的泰州第一人。

画像后面提赞内容：

太姻丈朱公画像赞

唐人三绝，继者坡仙，近有板桥，为吾乡贤。文采风流，異代比肩。

公生后郑，未及百年，六七品官。闽中宓絃，盘节错节，制锦烹鲜，恢恢有余。渲染云烟，诗律杜陵，丽六金筌，画似倪迀。目爇，景仰心虔。

乙丑八年姻再姪吴同甲顿首拜撰

丙寅三月姻愚姪徐炳华顿首拜书

朱宝善的作品涵盖了诗词、‌书法、绘画等多个领域。‌朱宝善的作品不仅在艺术上有着独特的风格，‌而且在文化价值上也具有重要意义。‌

诗词方面，‌朱宝善的《‌红粟山庄诗》‌六卷于同治九年刻于福建，‌《红粟山庄诗续集》六卷、《诗馀》一卷，民国十四年其孙崇官辑刊。后又刻有《红粟山庄诗补遗》一卷。收录了他的诗文。‌他的诗词作品展现了他在文学上的才华和对生活的深刻感悟。‌泰州现代诗人朱学纯，称朱宝善为叔高祖，亦是春星堂朱氏裔孙，将海陵诗词协会定名为“红粟诗社”，确显高明之处。

朱宝善的《红粟山庄诗》诗效陆游，臻逸品，传诵一时。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藏稀见清人别集丛刊》第28册就将《红粟山庄诗》收入其中，认为其作为清人别集，“论学术价值、文学价值当然不如名家集子高，但文献价值却不可同日而语。新史料的发掘，新问题的产生，或许都有待于这部分文献的整理和阅读。”

朱宝善与《海陵竹枝词》

在清太平天国时期，偏隅之地的泰州吸引一大批文人前来避难，泰州竹枝词达到发展高峰，其时寓居福州的朱宝善接到泰州王广业（道光进士）寄书后，续和近百首，编入“海陵竹枝词”。

朱宝善海陵竹枝词选录

寒食节

寒食人家欲禁烟，闲来东郭草芊芊。

凤凰墩上坟多少，半是穷嫠燕纸钱。

都天庙会

都天盛会闹通城，年少纷纷逐队行。

罗绮满街帘不卷，却嫌著眼不分明。

端午节

紫苑黄鱼应节尝，怕看醉汉闹端阳。

家家过午门都闭，起早先烧百草汤。

中秋节

南山风起塔摇铃，佳节何妨任客登。

可似榕城双塔上，明灯燃到第三层。

注：闽省城双塔，每逢中秋前后数日燃灯，光照数里。

水边戏台

演戏当年谢火神，挨河架木戏台新。

偶然一挤台倾倒，笑煞人人学滚尘。

朱宝善与海陵八景“雁宿芦洲”

泰州清代八景之一的“雁宿芦洲”，在州治北，相传宋知州陈垓筑。具体在如今鼓楼大桥南头西侧，距鼓楼大桥约六十米处。是历代泰州文人展示自已操行品性的最佳场所。朱宝善唱吟曰:

“爱此幽闲屡宴游，

星轺去后剩空洲。

清秋盼断南来雁，

风起芦花搅暮愁。”

注曰:“雁宿芦洲”为泰州八景之一，孔东塘(尚任)尝宴客于此。道光年间吾师马墨初书生构屋数椽，额曰“芦洲书屋。”朱宝善在这里明确记载了“雁宿芦洲”为泰州八景之一”，随后又有诗云:

“数间老屋傍芦滩，

窗外潇潇雁影单。

此是徐熙真粉本，

霜毫著意写荒寒。”

注曰:徐熙有“寒芦雁宿图。”(徐熙是五代时著名花鸟画家。)多年后朱宝善从福建澄海知县上返乡，应马呈图之子所嘱，画了《芦洲书屋图》，并以《感逝诗》悲悼随师学画两个月即逝的马呈图:

“广陵秋声馆，远在江之浒。

何故尘市中，芦花绕堂宇。

先生老画师，处此意何取？

觞咏契前贤，作画兼论古。

水影乱摇窗，雁声时入户。

几砚扫纤尘，烟云萦旧楮。

予时游其间，萧飒疑风雨。

前辈望后生，不惜肺肝与。

真诀未手摹，传衣巳心许。

嗟我幼无知，缣素付虫鼠。

追忆平生言，一字不能举。”

朱宝善诗词选录

《姻丈颜镜夫明经招饮遂同游城西小香岩诸胜》

多年不饱家乡味，顿顿红蚶与绿蛎。

归挹江水洗我肠，风垢大吐吁可诽。

吴娘细鲙忽在眼，下箸哪顾佣奴怼。

岂有好色老登徒，肯与美人失交臂？

桃花乍放溪鱼肥，嫩白韭菜上齿脆。

床头香瓮酌枯陈，不比土酒令人嚏。

与先生交胜饮醇，但欲欢娱不欲醉。

吴陵三月好天气，温风堤柳摇晴翠。

城西竹石更多姿，便可停杯曳双屐。

嗟于乡国久抛离，前游如梦略能记：

光孝寺左一草堂，旧是虎头磐礴地。

何人夺取重翻新，敢与琳宫斗华丽？

丹青没世成何用，花草亦随时代异。

惟有弥勒坐当门，对我依然笑且睨。

岳家遗垒盘归鸦，心斋祠堂树苍翳。

明日再从先生游，剩馥残膏莫轻弃。

《东山寺》

城东东山寺，栋宇埋榛荆。

中设张王像，须眉飒有灵。

生长白驹场，里居近吴陵。

银铠十条龙，雄居姑苏城。

独念汤沐邑，厚爱不加兵。

是知豪杰流，刻意讲人情。

奈何今士夫，矫此以沽名。

居高妄自大，遇事辄相倾。

藐尔张四九，桑梓推士诚。

遗像亦土偶，入梦托村氓。

魂魄恋故乡，即此见生平。

我昔曾瞻拜，搴帷拂尘缨。

西风葵叶黄，怀古为沾襟。

英雄有至性，成败休妄评。

《浮山谒大禹庙》

古扬州域洼如池，百川趋海群归之。

厥包厥篚无所资，四野蜿蜿蛟与螭。

虞帝曰禹汝往治，禹历徐兖开其基。

三江既入合名枝，土惟涂泥载輴樏。

手锁巨妖无支祁，庚辰效命罔敢嬉。

从此南条咸平夷，江淮一隅功尤奇。

有山出地争高嶉，喝之倒缩如伏龟。

不使平壤惊险巇，划开万井余成畸。

迄今浮山邗水湄，坦然片石居乎卑。

方洞有如帝台棋，其下顽铁少炉锤。

岂是精卫衔来疲，欲戾东海口忽遗。

抑或浮磬随涟漪，夸娥戏向此间移。

不然无草无夫移，万年地底胡久羁。

荒邈难溯疑传疑，忆我六年前来兹。

百尺虹蜺绕华榱，黻冕仰瞻姒氏姿。

云华玉貌相扶持，黄龙壁上撑之而。

来耘翻舞群鸟翍，形天舞与负贰尸。

一一图形讵或差，若有人兮鞭蒙魌。

尔时举火扪残碑，想见手胼兼足胝。

呵壁欲问口嗫唲，睹诸奇相笑脱颐。

倏尔飞光无停曦，重摩窆石草弗枱。

无人肯奠元酒卮，造二梵福贤者嗤。

何如以报黄屋慈，得仗神威袪冯蠵。

铁牛河畔工允釐，安澜告庆无愆期。

何古则安今则危，浚决谁将金简披。

绘画方面，‌朱宝善擅长山水画，‌他的画作以自然景观为主题，‌通过笔墨展现了山水的韵味和意境。‌他的画不仅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还反映了他的审美情趣和对自然的热爱。‌他善画，工山水，工部尚书徐树铭尤称其画 “质重气轻近二百年所罕见”，初学绘泰州画家马呈图，晚学元代画家黄大痴。朱宝善的画名掩盖了其诗名，北京翰海2018年5月中国书画近现代专场拍卖会曾上拍其一幅设色绢本立轴山水画，有“宝善”钤印，该画作仅以9200元成交，盖因其只是清晚期的地方小名人，而其诗作相比画作更是影响不大，但从文献角度观之，自有值得研究的价值。

书法作品。

朱宝善的作品不仅在当时受到赞誉，‌而且对后世也有着深远的影响。‌他的诗歌和绘画作品展现了清末社会的风貌，‌同时也表达了他对生活的独特见解和情感。‌朱宝善的艺术成就和文学贡献，‌使他成为清末泰州乃至中国文化艺术史上不可或缺的人物。是泰州海陵的骄傲，也是春星堂朱氏家族的骄傲。朱宝善生平事迹的搜集整理，完善了家谱资料，但孙辈崇官后失联失考，但愿能寻得后裔，再振家声，使之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