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于景頫老师总是给人以神情从容,话语如笔锋般清晰的印象。一袭白衬衫、黑裤子,朴素得体,像极了那些藏于书斋中的文人学者。我第一次见他时,便觉得这人身上有种沉静的力量——不是喧哗的张扬,而是字里行间自然流露的底气。于景頫,本名于景福,名字里藏着“福泽文脉”的意味,而他这一生,确实在用笔墨为文化续香火。</p> <p class="ql-block">1994年,春风文艺出版社推出《书法学习指南》,那一年,纸页还带着油墨与理想交织的气息。这本书像一盏灯,照亮了许多初学书法者前行的小径。淡绿竹影映在封面上,清雅而不争,正如于景頫的为人——不尚浮华,只求笔笔到位。他把魏碑讲得透彻,把行书说得亲切,仿佛不是在教技法,而是在传递一种生活的态度:一笔一画,皆可修身。</p> <p class="ql-block">翻开目录,从“用笔常识”到“结构法”,再到“魏碑学习指导”,条分缕析,层层递进。这不是炫技的展示,而是诚恳的引路。他在书中写道:“字无定形,然有定法。”这句话我一直记得。书法不是随意挥洒,而是心有所守、手有所循。每一个字,都是一次内心的整理。</p> <p class="ql-block">版权页上写着:1994年5月第1版,印数1-10,000册。数字冰冷,但背后是热忱。那时没有流量,没有热搜,一本书能印一万册,靠的是口碑,是真正需要它的人一页页翻过。于景頫没想着成名,他只想让更多人看得懂王羲之的飘逸、米芾的洒脱。于是他编,他写,他校,一字一句,如刻碑般认真。</p> <p class="ql-block">多年后,他以本名于景福署名,自题书签,推出四册新作:《米书稀刻珍存》《米芾小字精华》《米书海内收奇》《米芾大字掇英》。山水为底,白字竖排,封面如一幅幅小幅立轴,静谧而深远。这不是简单的汇编,而是几十年研习后的沉淀。他说:“米芾的字,要从‘险’中见稳,从‘跳’中见律。”读他的书,不只是看字,更是听一位老友谈心。</p> <p class="ql-block">《宋四家书法珍本合璧》由辽海出版社精装出版,封面淡黄,红条竖立,山水隐现其下。翻开内页,黑底白字如星河铺展,“时相望不可见,玉堂正对金銮开”,行书武山诗跃然纸上。他常说:“古人写字,是写心境。”所以他编书,也不止于集字,更重在还原那种文人的精神气场。</p> <p class="ql-block">《历代名帖集联集诗集文》深蓝封底,白梅点缀,如冬夜独坐读书,清冷中自有芬芳。这本书是他多年搜集整理的心血,将散落各处的名帖重新组合成联、成诗、成文,让断简残章重获生命。他说:“古人留下的不只是字,是思想的回响。”</p> <p class="ql-block">与王振宁合编的《王羲之米芾行书诗文名篇合璧》,封面灰黄相间,山水淡远。书中将两位巨匠的笔意并置对照,如同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我曾问他为何总爱做“合璧”?他笑答:“一家之言易偏,双峰并立,方见天地宽。”</p> <p class="ql-block">那一套线装书——《王羲之王献之书法精品集》《唐宋六家书法精品集》《赵孟頫董其昌书法精品集》——深蓝封面,金题书名,红印点睛,摆在一起,宛如古籍重生。线装书讲究“手泽留存”,每一针一线都是对传统的致敬。他说:“现代人快,但有些东西,就得慢下来做。”</p> <p class="ql-block">四本书整齐排列,书脊上的金字在光线下微微闪烁。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什么叫“字字成章,章明其志”。这些书不是商品,是他一生志业的具象。每一本,都像一块砖,垒起了通往古典世界的桥。</p> <p class="ql-block">2015年6月24日,《书法导报》刊发了他编集的王羲之行书集字《桃花源记》。报纸上的字迹流畅如溪水,仿佛王右军穿越千年执笔。他在款识中写道:“甲申春,铁岭于景頫集于深柳。”又盖上“柳村于氏集字”“于景頫集王字”两方印。这不是简单的集字,而是一次心灵的归隐。</p> <p class="ql-block">“柳村”是他心中的桃源。在那里,没有喧嚣,只有笔墨纸砚的低语。他集王字成篇,不只是技术活,更是与古人神交的过程。每一个字,都是选择;每一行文,都是对话。他说:“集字如拼图,但拼的不是形状,是气息。”</p> <p class="ql-block">《苏轼书法珍品集粹与拾遗》出版时,封面竹影婆娑,淡黄底色如旧宣纸。他研究东坡多年,深知其字外之味——旷达中有悲悯,豪放中见深情。他在前言里写:“读苏字,如见其人,风雨归来,一笑而已。”</p> <p class="ql-block">《历代著名文学家书法珍品集》线装本问世,深蓝封面,金题书名,庄重如典籍。他把韩愈、欧阳修、苏轼、黄庭坚这些文豪的墨迹一一辑录,让人看见:文章与书法,本是一体两面。他说:“文以载道,书亦载道。笔下有风骨,纸上才有灵魂。”</p> <p class="ql-block">他还译注了魏燮均的《论书十四则》,那是辽北本土书论的珍贵遗存。他常说:“我们不能只盯着京城大家,地方文脉同样值得守护。”于是他校注、出版,让那些几乎被遗忘的声音重新响起。</p> <p class="ql-block">他主编《辽宁地域文化通览·铁岭卷》,梳理一方水土的人文根脉;主编《红楼梦与铁岭》,探寻高鹗与故土的深层联系;主编《铁岭诗词》,让当代吟咏不绝于耳。他不做空头学者,只愿做文化的摆渡人。</p> <p class="ql-block">听说他把《冰天诗社》的研究专著捐给了沈阳图书馆,连同自己写的诗稿书法。有人问值不值,他只说:“东西在图书馆,比在柜子里更有意义。”</p> <p class="ql-block">他在清河诗词学会讲授创作艺术,台下坐着老少不一的听众。他不讲玄虚理论,只一句句带读,一字字推敲。他说:“写诗不是装文雅,是把心里的话,说得漂亮一点。”</p> <p class="ql-block">如今,他仍在灯下编书。稿纸堆叠,笔迹密布。窗外夜深,室内灯明。我知道,那光里,有千年的墨香,也有他一生的执着。</p>
<p class="ql-block">字字成章,章章见志;书书成目,目目通心。于景頫所著之书,不止是出版物,更是一条条通往中华文化深处的小径——有人行走其间,默默耕耘,只为让更多人看见,那未曾熄灭的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