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川——谈回来的领土

伊洛河

俗话说，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也休想得到，但是，防川是一个例外。

（珲春东勘界谈判）

　　防川，人称“东方第一村”，隶属于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珲春市敬信镇，这里一眼望三国，登高远眺，不仅可以看到中俄朝三个国家的不同风景，天气晴朗的时候还可以看到图们江的出海口。

（防川民俗村）



　　防川距珲春70公里，从珲春出发，坐旅游专线大巴，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参观了圈河口岸、洋馆坪路堤、吴大澂雕像、张鼓峰事件纪念馆、防川民俗村、龙虎阁和土字牌，印象最深的还是张鼓峰事件纪念馆讲解员的一句话，他说我们今天能够站在这个地方，必须感谢吴大澂。

（圈河口岸）



（洋馆坪路堤）



（张鼓峰事件纪念馆）

　　吴大澂何许人也？他和防川有什么关系？　　

吴大澂是苏州人，同治七年（1868年）进士，光绪十二年（1886年），吴大澂任钦差大臣，奉诏与俄国使臣重勘东部边界。

当时，沙俄通过1848年《中俄瑷珲条约》，抢去了我国外兴安岭以南、黑龙江以北60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通过1860年《中俄北京条约》，割占了我国乌苏里江以东、图们江口以北40多万平方公里的领士。然而，沙俄的侵略野心并未满足，他们继续在图们江一带制造事端，越界伤人，偷移界牌，妄图吞掉珲春全境。

受命于危难之际的吴大澂，实地踏勘，他在给光绪皇帝的奏折里写到： 图们江出海口看不到“乌”字牌影子；“土” 字牌距海达44华里，远远大于议定距离；由于风吹雪打和俄方肆意挪动，我方木质界桩早已毁损不堪，从珲春河到图们江500多里边境线，竟然一根界桩也没有；俄国的界碑被当地百姓称作“马驮界碑”，不知向中国境内流动了多少回；黑顶子山一带已变成俄国兵营，中国的一只兔子也进不去。

吴大澂（1835-1902）

　　吴大澂会同珲春副都统依克唐阿重勘中俄东部边界，与俄方代表展开了一场历时6个多月的艰苦谈判，取得了三个方面的成绩：

　　第一，将土字牌南移14华里，收复了防川。

根据《中俄北京条约》，土字牌应在图们江入海处之江口上溯20里处。由于清廷立牌代表不负责任，任由俄方将土字牌立于距海径直44里的沙草峰一带。

1886年3月2日，吴大澂抵达珲春；4月19日，偕珲春副都统依克唐阿过境到岩杵河；4月22日，开始同沙俄滨海省长兼驻军司令巴拉诺夫会谈，史称“岩杵河勘界会议”。

在讨论土字牌时，俄方称土字牌目前离海44里，是因为有20余里为海水灌入区域，可以称作“海河”，刨去“海河”，才是图们江口，当初就是据此竖立土字牌的。吴大澂反对江口之外另谈什么“海河”，指出潮来时，海水涌入不止二十里，潮退时，江水出口亦不止二十里。所谓江口者，总在海滩尽处，这次只需照约，由海口量准二十里方为妥恰。

巴拉诺夫表示更移土字牌位置，需要请示；吴大澂也将会谈情况转告总理衙门，同时询问谈判底线：“如不允改，可否照旧图定界？”总理衙门回复：“以海滩尽处为江口，如能争到甚善。如必不行，即照旧图定界。”他们对移碑能否成功不抱希望。

4月29日，举行第二次会议。关于土字牌界址，巴拉诺夫称已接本国阿穆尔总督电复，从前既未立妥，自可酌量更改。双方由此商定，将土字牌从沙草峰前挪十八里，立于山南沿江高坡下，该处离海口依图们江河道计算为三十华里，陆路直线距离为二十七华里。之所以未能再往前移，吴大澂说“沙土浮松恐无立碑之地”，极有可能是我方做出了让步。

中俄土字牌勘界谈判结果报经清廷批准后，5月20日，吴大澂约俄方官员前往图们江畔，勘明立碑之地。他们来到防川，各自支起帐篷，巴拉诺夫将附近小山称为“吴冈”，意思以吴大澂的姓氏命名。随行人员于立碑之地挖掘二尺深的土坑，四面用碎石填筑，中间起石台，预留一长方孔。次日共同监督，将土字牌竖立起来。

　　土字牌的前移，防川的收复，拉近了我国在图们江入海口的距离，确立了中俄朝三国的今日格局。

（中俄界碑土字牌）

　　第二，收回黑顶子地方。

土字牌问题解决后，双方再谈俄国越界在黑顶子设卡建房之事。

黑顶子山又名乌尔浑山，为珲春南部中心之地，已被沙俄侵占7年，当地官吏从未过问。吴大澂亲往查勘，发现俄方的行为与《中俄北京条约》不符，黑顶子地方属于我国确定无疑。若不收回，“则图们江100余里不复为珲春所有”（吴大澂语）。

吴大澂提出收回黑顶子问题，理据充分，无可辩驳，俄方只好同意。1886年5月，中国境内黑顶子地方旧有俄国卡伦民房迁回俄境，两国勘界大臣各派委员前往该处交接明白。

　　通过这次勘界谈判，黑顶子（即今敬信镇全境）失而复得，重新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敬信镇全境）

　　第三，争得图们江航行权。

《中俄北京条约》的签订，使我国不但丧失了大片领土，而且丧失了面向日本海的全部海岸线，吉林、黑龙江两省因此成了内陆省份。

　　图们江原系中朝界河，两国皆可行船。但土字牌设在江口之上，俄方由此剥夺中国船只出入图们江的权利。

4月29日第二次会议上，吴大澂提出图们江口“应作为两国公共海口”，俄方答复需由总督定夺，妄图拖延下去。5月24日，吴大澂再次提出图们江口问题，俄方借口拖延。夏秋，俄方对图们江口问题仍不作答，吴大澂即亲赴岩杵河与俄方辩论。吴大澂提出，虽然最后一段江面东为俄界，西为朝鲜界，但江水正流在中国境内流过，且朝鲜是中国藩属，俄国无权阻我行船。经过坚持不懈地交涉，终于迫使俄国允许中国船只可以自由出入图们江口，俄国不得拦阻。10月2日，俄国滨海省向珲春副都统递交了《俄国关于中国船只出入图们江口事的照会》。

吴大澂接到照会，欣慰地说：“余与巴使费尽唇舌，竭数月之力，始获有此一电。”“吉林海口均已归入俄界，得此转机，虽不能作中俄公共海口，而珲春本地商船、鱼船可以自由出入，不必定向俄官领照，较为方便。”

（图们江入海口）

　　中国船只在图们江口的通行权，直到今天也一直获得外交文件上的确认，1991年5月16日签署的《中苏关于国界东段的协议》第九条规定，苏方同意中国船只悬挂中国国旗可沿图们江通海往返航行，具体问题将由有关各方协商解决。

由于土字牌南侧朝鲜战争时期建造的朝俄铁路大桥距江面过低，以及图们江河道淤塞，只能通行三百吨以下的小船，除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国家组织了三次复航科考航行外，这项权利事实上尚未得到使用。

尽管如此，争得图们江的实际出海权，其战略意义无论如何评价都不为过，在19世纪的中国能有如此远大的目光，吴大澂可谓功在千秋。

（朝俄铁路桥）



　　一百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与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相比，万分之一，但是在屡战屡败、割地赔款成为常态的晚清，以一己之力有此作为的，吴大澂是唯一的一人，珲春东勘界是唯一的一次。

顾颉刚在《吴大澂年谱》序言中评价说：“先生一生，未尝以一己之荣华而忽民生之涂炭，又未尝以外人之逼迫而损国家之尊严，其谋国之忠，任事之勇，实乃非常人所可及。”“夫大厦之倾也非一木所能支，先生虽为一劲柱，独奈何此大厦之倾有必至之势乎！”

（吴大澂画像）

　　是的，我们应该感谢吴大澂，如果没有他，不但防川，敬信镇也已属于他人，沿图们江顺流而下直达日本海就更成了不可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