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眼泪

小七

写于父亲逝世三周年

　　一直以来，父亲在我心中的形象都是坚毅如山，时光的悄然流转中，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与细腻，让我恍然惊觉，原来他也是个充满深情的性情中人，在细微之处展现出令人意想不到的细腻情感，着实让我感到无比讶异和温暖。

　　我们兄妹三个，父亲最疼爱我，跟我谈心最多。如今他离开我三年了，无限的思念涌上心头，曾经的点滴历历在目，而父亲的眼泪最是让我痛心难忘。

　　女儿远嫁最不舍的肯定是父亲，我结婚时，父亲跨越千里来到陕西，火车不停地穿过隧道，他的心就越发不踏实，心想这是到哪个山沟沟里了。那几天我俩默契的避开触及内心的话题，我更不敢看父亲的眼睛。然而婚礼上，父亲眼里一直打转的泪水终究还是没有控制住，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流泪，伴着轻微的抽泣，无声地诉说着他对我的不舍和无奈，我知道他已经在极力克制了。

　　父亲和我常常会有心灵感应，我们从未说过“我想你”“我爱你”之类的话，但我最了解他，他也最懂我。早些年，由于一些变故，期间四年我都没有回家，一听我要回去，父亲提前好几天给我收拾好房间，买好新的日用品，早早到车站接我，每天都买我爱吃的菜，他的爱从不靠言语表达，而是在一次次无声的行动中尽显。在家待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我返程的那天，父亲早早就起床了，他心里不舍却不停地催我早出发，担心会误了时间。终于在我上车的那一刻，父亲再也绷不住失声痛哭背过身去，看着他瘦弱的背影，刺耳的哭声扎痛我的心，那是父亲最歇斯底里的一次哭泣，似潮水般的眼泪汹涌而出，宣泄着父亲和我分离的不舍，未知何时再见的慌乱无助。我趴在姐姐的肩膀上痛哭，却没有下车给父亲一个拥抱。

疫情期间，也是父亲手术后最痛苦的时光，我没能在他身边照顾。刚手术时，跟他视频，精神状态尚且可以，慢慢的，备受病痛折磨，他心态日渐消沉，虽然总是强忍着说没事儿，看几眼就在电话那头别过脸，悄悄抹眼泪。他非常想我又不愿影响我工作生活，疼痛与思念他只字不提。之后我多次梦到父亲病重，不能守在他身边，最终，姐姐的一通电话将噩梦变成了现实。恍恍惚惚的我回到家乡，在医院陪伴父亲，那时父亲骨瘦如柴已经脱相了，他不说话也不愿意治疗，陪他一天后，父亲开始和我聊天，心态好转，但总是流泪。湿热的泪水是父亲积攒多年的牵挂与担忧的释放，是对我归来的深深慰藉，也是对命运无常的无奈慨叹，更是在病痛折磨中依然炽热的父爱流淌，是对子女深深的依恋与不舍。

　　父亲不忍我看他离开，没让我送他最后一程。叔叔说，父亲听到我的名字后，眼角流下一滴泪，就走了。父亲最后的一滴泪，留给我深深的愧疚与刻骨的自责，那是父亲对我无言的爱。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当父亲的泪水滑落，那是他一生为我操劳的见证，是他默默付出却不曾言说的爱的宣泄。父亲的泪，似那春日暖阳下未言的深情，每一滴都饱含着对我无尽的关怀与期许。那泪，不是脆弱的流露，而是如山的父爱在心中翻涌，化作无声的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