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细节系列—青州市博物馆（龙兴寺造像篇）

灵雨

青州博物馆用一层展厅，来展示从北魏晚期到北宋的佛像，其中大部分为东魏和北齐的佛像，而如此众多的佛像都来自一个窖藏坑，该窖藏坑位于所谓的青州龙兴寺寺院遗址的北部，南北长8.7米、东西宽6.8米。考古发掘发现坑内“码垛式堆放”了青州特产十三层白，及少量的汉白玉、花岗岩材质的等各类佛教造像600余尊，时期从北魏、东魏、北齐延伸至隋、唐、北宋。出土的部分造像带有纪年，处在北魏的永安二年(公元529年)到北宋的天圣四年(公元1026年)区间，造像数量大、雕刻精、贴金彩绘保留完整、时间跨度长，为中国佛教考古史上罕见，被誉为：改写东方艺术史的杰作。《如果国宝会说话》这样形容青州微笑：“初生的他，拥有一张圆脸，笑得像个孩子。他的颧骨与鼻头高高隆起，如山峦，如丘陵。眼睛眉毛，如沟壑，如大川。”下面请随着我的镜头，来感受那荡涤人心的微笑，欣赏那举世无双的魅力 冯蜂鸣先生在2016年今日青州网上对龙兴寺的位置、所谓龙兴寺造像提出了质疑和论据。其论点如下：1. 龙兴寺真正的遗址应在驼山南路的东侧，而非如今驼山南路西侧的龙兴寺遗址公园。而且唐以前的非皇家寺院都规模很小，自然跟驼山脚的豪华新龙兴寺更毫无关系了。2. 这批窖藏佛像原本的拥有者应为以青州地区为主的若干寺院、若干佛堂、若干家庭、若干坛场，不同时间的毁坏。3. 所谓窖藏坑位置应该是北宋年间生意兴隆的石佛像修缮坊，这批窖藏佛像应该是来自各地客户有待修复的石佛像。4. 石佛像修缮坊很可能毁于南宋初年的“西兵之变”，青州守将王定带兵叛乱，杀知府父子、烧杀抢掠，李清照的古董都未能幸免于难，更何况拥有大量用于鎏金、贴金的金锭、金箔的南阳城佛像修缮坊5. 败落的修缮坊接手的新主人是个善人但非佛教信众，只是把这批佛像码垛式堆放了起来，没有随便推入坑内了事，也未遵照佛教仪轨进行隆重埋佛像。当然也有不同意见者，2017.09 第三期（总第二十八期）《东方花都》杂志的金初青州城格局大变动(下)中明确认为龙兴寺是在南阳城外，也就是现在的遗址公园所附近。关于龙兴寺的位置还有待未来新考古证据的发现，但这并不影响大众对青州佛造像的欣赏 展馆入口这尊贴金彩绘圆雕的佛像，是保存最完整的一尊。跣足立于覆莲须弥座上，左手与愿印，是希望众生愿望得到满足；右手施无畏印，代表无所畏惧；微微低头，就是青州的微笑的代表。 贴金彩绘背屏式佛菩萨三尊像（北魏晚期，龙兴寺遗址）。褒衣博带，高高的肉髻都是北魏后期佛造像的典型特征 贴金彩绘背屏式佛菩萨三尊像（北魏晚期至东魏，龙兴寺遗址） 彩绘背屏式佛立像（北魏晚期，龙兴寺遗址） “青州风格”形成体现在北朝时期的背屏三尊造像和单体圆雕造像上，背屏三尊像中间主尊多为佛像，两侧为胁侍菩萨，神态安详，面相圆润，长眉杏目，嘴角含笑，俯视众生。主尊两侧雕刻双龙，口衔莲花，托举胁侍菩萨。佛像衣饰本土化，流行汉人宽衣大袍，衣摆飞扬，有“曹衣出水、吴带当风”之感。单体圆雕造像薄衣透体，服饰轻薄。造像体态修长健美，身体匀称，形体沉稳而不失飘逸，面目清秀。雕刻技巧高超，采用线刻、浮雕、镂雕、贴金、彩绘等多种技法，效果玲珑剔透，成为青州风格的标志性特征 “青州风格”的来源是因青州曾为南朝属地，由东晋、刘宋统治近六十年。在归属北魏后不久，又逢孝文帝改制，正欲摹仿南朝之典章文物。青州地区北魏晚期至东魏时期的佛教造像，在佛像螺发、着装及菩萨冠帽、璎珞等方面都可以看到来自南朝造像的影响。 这种造像风格也与东晋高僧法显的西行相关。东晋义熙八年（412），历经十余年西行求法的高僧法显持经像乘船泛海东还，从青州长广郡崂山登陆，并在青州译经、传教一年。中印两国僧人频繁往来，极大地促进了中印文化艺术的交流。 所以东晋以后，自北齐时期起，青州佛教造像展现出的新风尚明显受到印度笈多造像艺术的影响。公元5世纪以来，笈多王朝形成秣菟罗与萨尔纳特两大佛教艺术中心。秣菟罗佛像衣纹呈U字形细线，薄衣紧贴身体，犹如被水浸湿一样，隐约凸现出全身的轮廓。而萨尔那特造像的袈裟有如‘裸体’一般，仅在领口、袖口、下摆边缘依稀可辨几丝透明衣纹。 纪年最早的一尊：韩小华造弥勒像（北魏永安二年，529年，龙兴寺遗址），上方为日月两天神。其左侧边款记载：“永安二年二月四日，清信女韩小华敬造弥勒像一躯……” 基座前方尚有：“乐丑儿供养” 和 “韩小华供养” 当时，韩小华的丈夫乐丑儿已经去世。这尊像是韩小华居士“敬造”，并代替亡夫“供养”的。 贴金彩绘背屏式佛菩萨三尊像（东魏，龙兴寺遗址） 贴金彩绘背屏式佛菩萨三尊像（东魏，龙兴寺遗址） 邢长振造释迦像（东魏天平三年，536年，龙兴寺遗址）造像背面刻有题记：“清信士佛弟子邢长振，仰为二亡姊尼敬造释迦像一躯。”“清信士”即未曾落发出家而在家学佛者 彩绘背屏式造像局部（北魏晚期至东魏，龙兴寺遗址） 尼智明造像（东魏天平三年，536年，龙兴寺遗址）其连体基座上刻有：“张河间寺尼智明为亡父母、亡兄弟、亡姐敬造尊像一区……”。张河间寺的具体位置无以考证，但推测是青州一带的一座女僧寺院 贴金彩绘背屏式佛菩萨三尊像（北齐，龙兴寺遗址）北齐主尊佛像的衣裳贴体已经跟褒衣博带有了明显的区别 龛式佛菩萨弟子五尊像（唐，龙兴寺遗址） 贴金彩绘圆雕菩萨立像（东魏，龙兴寺遗址）东魏时期作为北魏和北齐的短暂过渡阶段，佛衣已经迈入北齐的轻薄贴体、曹衣出水，这尊菩萨的眼睛还是北魏时期的杏仁形，有东方维纳斯、东方女神、东方美神之称 圆雕佛、菩萨立像（北魏晚期-北齐，龙兴寺遗址）从右到左，最明显的莫过于褒衣博带到曹衣出水的过渡 彩绘圆雕菩萨立像（东魏） 贴金彩绘圆雕佛立像（北魏晚期至东魏） 都说法国卢浮宫有三宝”维纳斯，蒙娜丽莎，胜利女神像。现在就让我们来一起领略“东方维纳斯”的魅力、这些佛像神态优美，充满活力，美丽的面庞，挺拔的鼻梁，平静的面容，丝毫不逊于那大洋彼岸的维纳斯。她们庄重优美，却给人平易近人之感，嘴角带笑却含而不露，显得矜持又富有智慧，真是东方雕刻工艺的巅峰之作啊。 当年造像发掘完毕，被运到青州市博物馆的文物库房进行初步整理。在人们眼前，大部分造像被破坏得十分零碎，体量不等的残块铺满了数百平方米的库房地面，大者超过一米，小者只有几厘米。工作人员初步拼合的一件佛像的身躯，由大大小小近百块碎片组成。发掘简报称这批造像共有四百余件。实际上，要清楚地统计出造像的数量，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一位参与整理的学者曾提到，这些造像的残块有数千件之多。在这里，表现完美的肉体、精细的雕刻工艺，以及鲜艳华美的敷彩贴金，皆与无情的断裂、生硬的破碎，形成强烈的冲突，触目惊心 贴金彩绘圆雕菩萨立像（北齐至隋，龙兴寺遗址） 贴体的薄衣，交叉的璎珞，繁杂的珠宝头冠，眯眯的眼神，微翘起的嘴角，这也算是颇具代表性的北齐菩萨像了。 佛和菩萨的形象，不能被简单地理解为一般意义上的“雕塑”，换言之，这些造像根本不是以艺术的名义制作的。在中国中古时期的禅学中，佛教徒修行离不开“观像”，而观像即观佛。信徒先是由眼睛“粗见”一尊佛像，最后打开“心眼”，在心中呈现出真正的佛。在这个过程中，观看和默想交替进行，造像实际上是信徒的精神进入另一个世界的引导物。北朝是中国佛教兴盛的第一个高潮期，有诗为证“南朝四百八十寺”的壮观场面。北方凉州更成为了北方佛教文化的中心，吸引了国内外无数僧人的到来。正所谓“乐极生悲，物及必反”，随着佛教过於兴盛发展，却逐渐出现变质，甚至呈现出脱离皇权掌控的趋势，皇权觉得威胁到其统治地位及经济命脉。所以，在历史上出现过“四次灭佛”运动，“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灭佛事件”、“北周武帝宇文邕灭佛事件”、“唐武宗李炎灭佛事件”、“后周世宗柴荣灭佛事件”。北魏、北周的两次应为规模最大的灭佛运动，大量佛造像受到毁坏。破坏造像不仅是对于一种眩人耳目的形象的攻击，也意味着对于其宗教力量的毁灭。在其对立面，佛教徒则以其特有的方式，对这场灾难加以补救和转化 贴金彩绘圆雕佛像头（北齐，龙兴寺遗址） 贴金彩绘圆雕佛头像（北魏晚期，龙兴寺遗址） 贴金彩绘左胁侍菩萨半身像（东魏，龙兴寺遗址） 贴金彩绘圆雕佛像头（北魏晚期至东魏，龙兴寺遗址） 彩绘持乐飞天（北魏晚期至东魏，龙兴寺遗址） 飞天（北魏晚期，龙兴寺遗址） 提香囊菩萨手（北朝晚期，龙兴寺遗址） 贴金彩绘右胁侍菩萨像（东魏，龙兴寺遗址） 圆雕法界人中像残件（北齐，龙兴寺遗址） 贴金彩绘背屏式佛菩萨三尊像（东魏，龙兴寺遗址） 青州龙兴寺佛教造像95%以上为青州本地所产石灰石雕造而成，质地细腻、硬度适中、易于雕刻，是青州本地石雕工艺传统与外来艺术风格的完美结合。 这些佛像大部分保留着原来的彩绘和贴金。彩绘的颜色有朱砂、宝蓝、赭石、孔雀绿、黑、白等天然矿物颜料。有部分造像躯体或衣饰上甚至还有用各种颜色绘制的人物故事画面。贴金部分主要为佛像皮肤裸露部分。另外，菩萨像、供养人像、飞天、火焰纹、龙、莲等也有贴金 贴金彩绘圆雕佛立像（北齐，龙兴寺遗址） 贴金彩绘圆雕佛立像（北齐，龙兴寺遗址） 贴金彩绘圆雕佛立像（北齐，龙兴寺遗址） 贴金彩绘圆雕佛立像（北齐，龙兴寺遗址） 佛教传入中国后，东汉、三国、西晋时期佛像都是单身的，东晋十六国时期有了一佛二菩萨的组合形式。青州龙兴寺佛教造像所谓的背屏式造像，并非有真正的背屏，而是以石刻背屏的形式反映佛、菩萨身后的身光。青州龙兴寺造像背屏中龙吐莲花作为菩萨合座，极具艺术魅力 这里简单介绍一下北齐，公元368年，鲜卑拓跋氏建立北魏，后公元534年，北魏又分裂为东魏，西魏，其中东魏仅仅存在十七年就被北齐所替代，隔壁西魏的命运也好不到哪去，东魏被北齐替代不久，西魏也被北周所取代，北齐北周经过几十年的战争，最终以北周的胜利告终，然而胜利的果实又被北周的权臣、外戚杨坚夺取，杨坚以北周的实力为基础，建立隋朝，逐步发展，南下灭陈，最终统一全国 贴金彩绘石雕佛头像1996年龙兴寺遗址窖藏出土 贴金彩绘圆雕思惟菩萨像（北齐，龙兴寺遗址。青州博物馆不仅有维纳斯，著名的雕像思想者的东方款这里同样可以找到，只不过我们的思想者可比罗丹的作品早了一千多年。虽然佛像已经残缺，但是托腮思考的神情依旧栩栩如生，同其他佛像正襟危坐的姿势不同，这位思想者不经意间还透露出一丝俏皮与可爱菩萨像属圆雕，石灰石质。菩萨头戴宝冠，垂肩。面相圆润，袒上身，颈佩项圈，下着贴体长裙，半珈趺坐于筌蹄座上。思惟像是各类佛教石刻造像之中较为特殊的一类，为左腿自然下垂、右脚踝置手左膝上的半伽坐姿，右时部支撑在右腿上，用右手掌或手掌支撑着下脸颊，左手扶住右脚踝，称为“思维像” 贴金彩绘圆雕佛坐像（北齐，龙兴寺遗址） 北齐时期佛造像，多穿通肩式大衣，艺术表现手法多样，在其他地区并不多见，对于研究北齐新型佛像艺术的形成，有着极为重要的价值 贴金彩绘圆雕佛立像（北齐，龙兴寺遗址） 贴金彩绘圆雕菩萨立像（北齐，龙兴寺遗址） 贴金彩绘圆雕菩萨立像（北齐，龙兴寺遗址） 贴金彩绘圆雕菩萨立像（北齐，龙兴寺遗址） 展厅的出口也与入口相似，以一尊微笑的菩萨立像，和菩萨头像的点阵大幅投影作为青州微笑的结束。首尾相对的两尊佛像遥遥相望，体现了亘古音回、一眼万年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