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在浙江大学就读是怎样一番体验?</p><p class="ql-block">借培训之机,刚在浙大校区逛了一圈,此刻正坐在校园中一片不知名的荒野回答此问。</p><p class="ql-block">作为外来人,今之浙大给我的整体感受:一是人文气息之浓厚,二是学子朝气之蓬勃。</p><p class="ql-block">竺可桢老校长提出的浙大校训:求是,此时我抬头即可望见颇具古风的求是大讲堂,在老先生马一浮作词,佶屈聱牙的校歌之中,有一句“昔言求是,实启尔求真”。求是启真,几乎奠定了浙大科学和自由两种气质的基础。</p><p class="ql-block">求是,是对外的理性,明辨是非是人之在世难得的准则。然而“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早在人类智慧初起的源头,庄子就洞见了真理的主观性。只是古人蝶梦物化,欲以明之的好奇心和较真劲,从白马之辩到坚白之论,由原始的逻辑学发展出格物致知的经验哲学,看似科学的理念最终也成了儒家伦理学的源头。而将其发展至终结的,是王阳明的心学四论:“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p><p class="ql-block">启真,是向内的求索。何为真,是在求是过程中,每个人始终萦绕,不可避免的疑问,也是内省者由看向众生的视线,转而投射内心的检索。真,《说文》:仙人变形而通天也。在道教中称存养本性或修真得道的人为真人。从古字形上来看,真是人与万物相通,而最终和而惟一的途径。</p><p class="ql-block">求是而得万物之科学,启真而得一心之自由。“知其不二兮,尔听斯聪。”本无是非,亦无彼我,求是启真者,以救时人之歧而二之之失。</p><p class="ql-block">浙大之大,在大不自多,惟学无际而诞生的诸多求是启真的学者,在海纳百川,际于天地的包容,亦在开物前民,树我邦国的抱负。</p><p class="ql-block">浙大仍有些小,小到中式西式的建筑混杂期间有些拥挤,小到汽车和游学团穿行其中有些刺目,小到我环行一周,漫步其中,只见碌碌之学子,未见彳亍之异类有些怅然。</p><p class="ql-block">时代剧烈的变迁,商业迅猛的发展,功利对教育的侵袭,冲击着一所百年老校摇摇欲坠的传统和底蕴。风骨仅见乎悬挂楼旁路边的零星文字,难照射进阴霾笼罩的现实。</p><p class="ql-block">我打小即是异类,幼年时难与血腥鲁莽的同龄人为伍;初长成时,尽管成绩还行,志同道合者,绝无温驯好学之类,并是放荡不羁之徒。好读书,不求甚解,高中时,如同格物无果的少年王阳明,有段时间我陷入了人生认知的困境:我明确能感知内在的自我同外在的世界间有道沟渠,却不知该如何跨越,彼时下的教育、周遭的人物、接触的书籍都不能给我以解释…坦言之,彼时之我无法理解这个粗砺的世界和她庸俗不堪的秩序,存在的真实意义。这种荒谬失真的体验着实令我彷徨了几年,开始通宵旷课,或端坐在校园角落的长梯、荒石上,静然默思,犹如异类。</p><p class="ql-block">直至大一,终于决定辍学而结束了这种痛苦,花了大概半年多时间,我漫无目的地环游了两湖两广,以及中国东南大部分地区。正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在这种无欲无求的忧虑中,无尽的失去过去,和无数种未来的可能之间,我隐隐开始明白人生之为何物:恰如在旷野中偶然的闲游,人,因其本质不同,本就不可能拥有统一而和谐的目的。</p><p class="ql-block">格物何以致知,致知何以为用?求是而不得是,启真而不得真,人生不过是一个过程,一个没有逻辑,不须经验,由无到有,又归于无的偶然。所以我们才会因盲目的意动而苦恼,在无尽的求索中渴望收获偶然的宁和。圣人讲格物致知,知行合一,不过是对人生生不息地激励,更多时刻,我们都明白,人并不能做他想做的自己,只能在少许的真和无限的是之间,凄苦地徘徊。</p><p class="ql-block">落魄闲游之后,贵州支教一两年,娶妻生子,浸身商业,终至于今日。如同偶然跳出棋盘,又被牵扯其中的一匹蹩马,我落落失群,但也毅毅前行。只是每每夜深人静之时,便如钱塘江上潮信至,栩栩然如胡蝶,自喻适志,而不知周也。</p><p class="ql-block">今来浙大,恍惚间我又见到了那个庄周,坐在生动而静谧的荒野石头上,如同十六七岁困惑而犀利的少年,一只胡蝶正停驻在他坦然倾斜的肩头,好似天地之际的清风,亦抚摩着那若有所思的额头。</p><p class="ql-block">“庐山烟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p><p class="ql-block">到得别来无一事,庐山烟雨浙江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