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

远方

说在前面：大前天整理书架，又看到了外婆唯一一张老照片，于是想起外婆的一些事来，晚上我写下了下面的文字，以怀念我敬爱的外婆！

一

小时候我和外婆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所以我对外婆说不上有多少感情。

外婆家离我家有30多里地，那时候，差不多要步行半天，再乘客车才能到外婆家。所以儿时的记忆里外婆家十分遥远，好像在天边一样。可是我们兄妹几个却十分喜欢去外婆家。

二

外公在我们没有出生前就去世了（死于日本鬼子的流弹），那时外婆家的条件已不如我家。记忆中外婆家也没有什么特别好吃、好玩的东西，但是我们就是喜欢去外婆家，其实么，就是喜欢外婆。

喜欢外婆什么呢？记得小时候母亲也问过我们这个问题，我们当时没有一个人说得出来，就是现在也很难说清楚的。

当时的印象就是一一就是只要外婆在我们身边坐下来，我们就会立刻，立刻安静下来；我们就会不由得看看自己的手是否干净、衣服的扣子是否扣好、两个裤脚是否一样高；我们就会搬几个凳子围着外婆坐下来。不是外婆会骂我们，不要说骂，就是一句重话也不会从外婆的口中说出来。

外婆坐的是一张毛竹椅子，虽然很破旧了，但非常干净，干净得泛着微微的光泽。外婆的椅子我们没人会去坐的，它总是静静地摆放在堂屋柱子的边上。

每次外婆到堂屋里，她总是慢慢地走近椅子，然后轻轻地落座，她的身子坐得很正，两个腿微微地向一个方向弯曲，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我们，然后轻轻地跟我们说话。外婆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她说的话我们也喜欢听，不过外婆不会坐很长时间，每次总是在我们游心起的时候，她也恰好慢慢地站立起来，于是我们作鸟散状……

还有一个地方也是外婆常去的，就在堂屋边的枣子树下。她早晚总会在那里站一段时间，看看菜园子、看看我们、看看天空，然后带着笑意，慢慢走回她的房间。

外婆的房间在二楼，房间不是很大，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但被外婆收拾得很大，很亮堂。无论是板壁、地板，还是桌子凳子，都被外婆擦得干净锃亮；外婆房间里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是那种廉价香皂的气味，这种香皂味要在平时我们感觉不到它有多少好闻，但是在外婆房间里，这股香气显得特别好闻。我们大家很喜欢去外婆的房间，但是只要外婆掩着房门，我们就不会进去。

能和外婆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时光，就是吃饭的时候。每次吃饭，她总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无论我们的舅母烧什么，她总是吃得认认认真真，干干净净，甚至津津有味，看着外婆细嚼慢咽的吃饭样子，我们也总是很安静，即使是我们不喜欢吃的那种带有烂蕃薯气味的粥，我们也像外婆一样，喝得干干净净。

外婆一年四季穿的外衣是一件洗成了灰白色的大布衫。那件大布衫虽然被外婆补了又补，但我们一点也不觉得难看，反倒觉得外婆比任何人都穿得好看。

外婆的头发一年到头就是一个样——是那种梳有圆圆发髻的发型，一根长长的银色别针从发髻中间穿过，两端露出的部分不多也不少。

外婆是一个小脚女人，脚小得不能最小了，以至于我们总是担心外婆走路时会跌到，尽管她走路总是慢悠悠的。对了，我们一直很好奇外婆的脚，总想在外婆洗脚时看看外婆的脚，但终归没能看到外婆洗脚的时候，不要说洗脚，就是洗脸梳头我们也不曾看到过。

总之，与外婆一切相关的东西都是极其寻常又是极其不寻常的。不寻常是这些东西是那么得破旧不堪又那么干净整洁——她的尽有几样物品没有一样是完好的，但任何时候，这些东西都是有棱有角、有模有样的：如她拿出来的手帕总是方方正正的、她的毛巾虽然已洗的看得见布丝了，但总是挂得端端正正的、她床上的被褥已经旧了不能最旧了，但总是铺放得平平整整的，就是垫被下面的稻草也被外婆洗洒得挥发出淡淡的稻香草味…….

三

外婆过世已经四十多年了。我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我倒了三趟班车才赶到外婆家。到了外婆家，我径直去了外婆房间，躺在床上的外婆，整个脸已被一张黄纸盖住，梳着的发髻一点也不乱，我想那一定是外婆在去世前自己梳好的，那件清爽的大布衫和那双尖尖的鞋子，此时和外婆一样，没有了生命气息。我久久地，默默地站在外婆的床头，凝望着已经用尽全身气力的外婆，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空荡——外婆的世界没有了，而此时，我的世界里只有外婆一个人！旁边有人说，你外婆将近百岁的人了，是喜丧，你坐下来吧……

外婆是我知道的我们家长辈中第一个离开我们的人，那时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总是想，外婆怎么就这样离开了我们呢？

直到现在，不论在书上，还是在影视作品里，只要听到或看到“大家闺秀”、“高贵”、“优雅”、“知性”……这些词语，我就会想起我敬爱的外婆！

注：文中第二、三张图片来自网络

（2024年7月15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