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文学》2024年第二期刘军小说“在公园对角的两把木椅上”

小程

<h3>刘军</h3> <h3> 从河堤公园往下走,离尽头已经不远了,忽然出现一个胳膊肘弯儿,类似于人或动物食管和肠道之间的胃,比起狭长的河堤来,人的心境也随之开朗:它的左边忽然出现了一片粗大茂密的杂木林,右边是一丛丛密不透风的刺玫花,透过缝隙,缓缓流淌的浑河水也看得见了。中间有个百十来平的柏油路面,两边的对角各安放着一把固定的木椅。因为已临到了尽头,平时来这里的游人并不多,有的还要在木椅上坐坐,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喜欢这里的风景。其中有一男一女,不管是长相还是步态,都已经是有年纪的人了。他们来公园好像就是到这里坐坐或歇歇的,每次时间都很长,看起来也不像坐坐或歇歇那么简单。有意思的是,他们如果是男的先到,就要把手里拎着的一个塑料袋里装着的两个坐垫先放到对角那边的木椅上一个,再回到对角这边,把剩下的一个坐垫放到身边的木椅上,再朝着杂木林的方向坐下去;如果是女的先到,她手里也拎着一个塑料袋,里边也装着两个坐垫,她也要先来对角的这边,把手里的塑料袋里装着的两个坐垫先拿出其中的一个,放到这边的木椅上,再回到对角那边,把塑料袋里剩下的一个坐垫放到身边的木椅上,再朝着刺玫和河水的方向坐下去。<br> 和往常一样,第一个到场不久,第二个也到场了。他们一声不吭,谁也不看谁一眼,谁也不和谁说话,先后地坐下去,再前后左右看看,好像是确认一下,除了他们自己,再有没有别人,包括近前的杂木林里有没有悄悄地逗留或调情的游人,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有必要再确认一下对方是不是对方才行。男的突然对女的说,你家新民啥意思呀?女的愣了一下,好像有些唐突,或者对男的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没有思想准备,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他说他得和尹慧慧商量商量的……<br> “真他妈的,我们的事还得先征求他们的意见!”<br>  “你家的杨云不也是一样吗?”男的再没有说,好像这句话击中了要害,让他没有还手之力。<br></h3> <h3> 再次见面,似乎已轮到女的先问男的了,意思基本还是那个意思,“杨云和尹德海啥意思呀?男的说商量是商量了……忽然就不说了。<br> “咋商量的呀?”男的还是无语。女的又追问了一遍,男的才断断续续地说,同意是同意了……<br> “同意了还怎么的呢?你看你,总是这样,说句话吞吞吐吐,赶上女人生孩子了。”<br> “尹德海说咋也得等丁峰结婚的再说……”<br> “丁峰啥时候结婚呀?”<br> “不好说,现在的年轻人……”<br> “他们一辈子不结婚我们就一辈子……”<br>男的没有说,好像说和不说的结果是一样的。<br>分手前,男的忽然又问起女的,“你家新民和尹慧慧啥意思呀?”这次又轮到女的无语了。男的再问,女的才说,新民说他还没和尹慧慧商量…… 从头至尾都吞吞吐吐,真像女的说的,“赶上女人生孩子了。”<br> “还没商量,都啥时候了还没商量,多大点事,是南水北调还是俄乌战争呀?”从口气上看,男的已经有指责和不满的意思了。<br> “新民说尹慧慧这几天心情不好,等几天她心情好的……”女的似乎已意识到逻辑的混账,面相上就显出了气馁。<br>  “她几天能心情好?‘等几天’具体是几天?她一辈子心情不好我们就一辈子……”男的突然激动起来,“俺家杨云就够磨叽了,好歹还定下个日子——虽然那也不像个什么日子,你家的新民商量还没商量,啥事儿——整的!”女的垂下头,哆嗦着嘴唇,眼圈也有些红。男的就不再说,好像还想起了什么,才急匆匆地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前后左右地看看,再急匆匆地回坐到刚起身的那把木椅上。有一个人从他们中间走过,还带看不看地分别看了他们两眼。男的追着那个人的背影,直到消失,又匆匆地往前走了几步,离她还有三四步远的样子,忽然又听到了脚步声,男的再次原路返回。四周再次寂静下来,连左边那一大片茂密的杂木林,一个个饱满肥沃的叶子也静止不动了,右边那一河悄无声息的流水声几乎也听得见了。他几乎是复制了前两次的样子,在离她也就两步远的地方,再没有走,好像那是一条红线,是不能逾越和踩踏的,说话的声音也柔和下来,“不着急,慢慢来,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等他们定下来的再说……”女的时断时续地啜泣,节制有,使性子的成分也不能排除,又好像是对自己刚才委屈的一种回报或自我安慰吧。<br></h3> <h3> 下次一见面女的就迫不及待,“新民他们也定下来了!”<br> “多咱?”女的突然住了口,好像她述说的事情还不成熟,接下来的应对也<br>面临着失败。直到又过了一会儿,似乎才理清了事件的根由曲直,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说得也比较流畅,“新民说新中卫他们也希望等他们结婚以后……”男的早已是火急火燎,或许差一点就说出“赶上女人生孩子”那句难听的话来,女的竟然冒出这样一句话,他啪地拍了一下木椅,好像是县官拍了一下惊堂木,同时揉了揉那只瘦筋筋的手掌,似乎这才感觉到疼,也意识到手掌和惊堂木并不是一回事,态度还是斩钉截铁,“妈的,怎么非得等到他们结婚以后,我们碍他们什么事了?”女的再次垂下头,犹豫期间好像忽然就找到了支撑,话不仅流畅,口气也不容置疑,连提示和质疑都在其中了,“那你还不明白吗?”<br> “我明白什么?”男的好像真不明白,一脸懵逼地看着女的,吃惊、好奇、幼稚得好像一个三岁小孩子。<br>  “揣着明白装糊涂。”女的没有余地,完全是盖棺定论的口气。男的拍了拍那个已经没有几颗杂毛的头顶,好像一个小学生忽然就明白了老师的意思,在回答问题的一刹忽然又糊涂了,好像突然才意识到,他要回答的问题他并没有明白,那颗比常人明显窄小的头也难得一见地垂下去,不知道是自责还是反省。过有两分钟左右,好像是开了天窗,或者是醍醐灌顶,忽然就“明白”了,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大半个身体连同那张粗糙、干燥的窄脸都转到了一边,曾经经常是抢上风头的气势一下就衰败下来,甚至有些见不得人的样子。<br></h3> <h3> 之后的很长时间,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开始,见面谁也不和谁说话,甚至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偶尔来那么一句,也不过“定下来没?”到此为止。<br> 有一天男的忽然大声地嚷嚷:十一!十一!就定在十一,离现在还不到三个月了!瞧他那兴奋样子,一点也不像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倒像个毛愣愣的年轻人,或者是提职,或者是中了大奖。<br> “真的!”女的显出同样的心情,好像他们都还年轻,重新回到了四十年前……<br> “你家的新中卫也定下来了吧!?”女的忽然就闭了嘴,好像给男的戳中了软肋,人明显地颓废,转眼就老得够呛。男的似乎倒不想为难女的,摆了摆手,显出大度的样子,“不着急,好饭不怕晚,一个一个地来,这个定下来了,那个也快,都老大不小的,现在的年轻人……”他咂了咂嘴,仿佛又品出了曾经有过的苦涩。女的仿佛也得到了解脱,“的确,不着急,好饭不怕晚,一个一个地来,这个定下来了,那个也快了,都老大不小的……”还不经意地叹了口气,好像自己给自己画了一个句号。<br>  两人好像卸下一个大包袱,不仅轻松,精气神儿也倍儿棒,忽然就年轻了,又回到四十年前。四十年前可真够长的,那时候他们不仅年轻,谁也没想到人会变老,会走到今天。渐渐地天变了,地变了,人也变了,他们的身体和思想意识也都变了……他们认识的时间很短,还是经人介绍。意外的是几十天不到,两个人就谁也离不开谁了。县城里曾有过几个鸡肠子似的小胡同,还有两个屈指可数的国营商店,他们在不长的时间里就走了好几遍,有时候还偷偷地去县城火车站附近那个唯一仅存的东方红饭店,狼吞虎咽地一人一碗冷面,吃到一半儿忽然就不吃了,你拨给我我拨给你地推来推去。更想不到已经生存了二百多年还原模原样的浑河两岸几十年后忽然就建起一个河堤公园,他们几乎每天都沿着河堤公园的前身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地走来走去,仿佛那里就是他们感情的纽带,也将是他们白头到老的见证。浑河太小了,小得使使劲儿一天就能走遍整个县城的大街小巷,却一点也不影响他们的感情,前后还不到半年,他们已悄悄地谈论起两个人的终身大事……他们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好像做了一个并不现实的梦。男的最先从梦中突围,“不管咋说,只要他们的事情办了……”女的也说,不管咋说,只要他们的事情办了……两个人重新焕发出喜悦,好像孩子们很快就能顺顺利利地喜结良缘,他们的事情还会远吗?新民和杨云不是分别都给出了承诺吗?至于四十年前那个曾经让他们心潮澎湃又翻江倒海的旧事,一时间都忘到了脑后。<br></h3> <h3> 那天女的一见到男的就觉得不对劲儿。此前的很长时间都是兴冲冲的,那张瘦巴巴的窄脸仿佛也圆润了,老年人那些注定所剩无几的日子也绽放着希望,让她在忧心中也感受到少有的开朗。今天就不同了,那张可怜的窄脸,曾经多少还显得紧致,给人以可塑的幻觉;忽然就分裂了,松懈的肉皮子不仅依旧地朝下耷拉,和很久以前就一天天堆积在眼袋里的脂肪瞬间汇集,形成两个显眼的肉揪揪,晃来晃去地在微风中游荡。她很焦灼,想第一时间问个究竟,偏偏有人断断续续地走来走去,有一个和他们年龄不相上下的老家伙还有意识地多看她几眼,好像她那样规规矩矩地坐着也已经有些可疑了。她不想让别人看出她的企图,直到周围的一切都寂静下来,连有节奏地煽动着翅膀的几只蜜蜂也扎进了敕玫的花蕊里,男的还是低头不语,明显是有心事的。<br> 女的最终走到离男的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站下来,似乎这确是一条红线,他们谁也无法逾越,“咋样啊,咋像有啥心事似的?”<br> “没、没有……没有……”男的好像给戳穿了隐私,明知道遮掩也是徒劳,还是欲盖弥彰地抱着侥幸。<br> “那你咋不精神似的?”<br> “没有、没有啊……”男的几次否认,终于叹了口气,搓了搓那张瘦巴巴的窄脸,一副无奈又不得不认可的样子。他说新民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孙子新中卫和他的女朋友不怎么闹翻了……<br> “那咋整?”<br> “那能咋整,就得等他们好了再说……现在的年轻人,真他吗的!”<br> 之后的好长时间,两个人都深陷在他的孙子新中卫和他的女朋友闹翻的泥潭里。曾经的往事也潮起潮落地沉渣泛起……<br> 他们每天都在热烈地讨论着两个人的终身大事,好像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力量能阻碍他们前进的脚步。她也不是没有预兆,只是觉得很难,才揣着明白装糊涂、避重就轻地享受着眼前这短暂的美好时光。她担心男的家庭,母亲总说他们家太穷,再找个穷小子,那日子还怎么过?她担心这很可能就是他们迈不过去的坎儿,才一直拖着没和母亲讲,以为水到渠成了,或者生米煮成熟饭了,她同意不同意地也得同意了。母亲还是坚决反对,“我和你爸就因为七大八小的这一堆孩子,一辈子都翻不过身来,那小子比咱家还穷,孩子比咱家还多,即使你们俩都能挣钱,一个月几十块钱狼撕狗掠东扯一下西扯一下地还有个啥了,我不能眼看着你往火坑里跳。”<br>  “穷怕什么,好日子都是一点点穷过来的。哪怕是要饭吃,我也不埋怨你。”女的平时什么事都听母亲的,唯这件事……男的倒显得敞亮,“不着急,咱们有的是时间,年轻人早一天晚一天总会好起来的……”女的仿佛也从泥潭里跋涉出来,“不着急,咱们有的是时间,年轻人早一天晚一天总会好起来的……”<br></h3> <h3> 新中卫结婚那天,男的好像自己也结婚了。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不仅穿了一身鲜艳的中国红,满脸的菊花纹朵朵绽放,身边如果站着一个相匹配的女人,谁能怀疑他也在争分夺秒地跟着孙子同喜同贺呢?女的虽然没有到场,事后也乐得忽然就年轻了。和很多让人高兴的事情一样,他们的高兴还没来得及回味,就让不高兴给冲击得面目全非。那天很好,虽然隆冬,天和地艳阳高照,到处都是暖洋洋的,很多人还穿着线衣线裤在公园里懒洋洋地晃来晃去,一切都和新中卫结婚那天如出一辙。女的好像得了大病,一上场就无精打采。男的很奇怪,他对她太熟识了,熟识得已经不能再熟识了,包括眼前的一举一动及其每一个细节,这是个好感情用事的女人,虽然已七十开外,看到她的外表就知道她的内心。趁游人不在,他几乎是忐忑地凑上去询问。女的一直是吞吞吐吐,就像她曾讥讽男的“像女人生孩子似的”,虽然很难,还是不得不说——哪个女人生孩子不难,该生不还是生了,“丁峰一点也不着急,还想玩几年再说……结了婚就没有自由了……女朋友竟和他一个鼻孔出气……”<br> “‘还想玩几年再说’?还想玩几年具体是几年?‘结了婚就没有自由了’,结了婚就让人给绑起来了?没结婚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现在的年轻人,真他妈的!”女的除了难堪,也十分肃穆,感觉和男的站在了一条战线。<br> “你就不好劝劝他们?”<br> “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就差不能上天,他爹妈说话都不当个屁,我一个姥姥算个老几?”<br>  “我们还能有几个‘几年’!?”女的又不作声了,好像又让男的给戳到了软肋——也不知道她有多少个软肋,说不定还要给男的戳呢。“我真不明白,我们的事情,为什么要等到他们办完了才行?”女的岂止是不作声了,还一反常态地对峙着男的,完全是陌生、毫不通融的样子。脸也忽然转到一边,半天才断断续续地啜出声响来……如果不是母亲闹得出格,她也不会想到喝药,“要不你死,要不我死,我不能眼看着你往火坑里跳!”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已没有余地,除了喝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喝就喝,大不了一死,人走到那步,除了决绝,谁还顾得死不死的……出人意料的是母亲都那么大年纪了,不仅也跟着喝药,还往死里去喝……更让她没想的是,到现在她还活得有滋有味,她却在四十年前就永远地离开了他们。事已至此,他们还怎么继续?曾经每天都在热烈地讨论着的终身大事还怎么进行?想不到离四十年后的今天还有很远,他的她和她的他竟双双离世,两个人仿佛前生有缘,他走的当天她也走了,有人说他们是共同地走在了去往天堂的路上,也有人说他们坐的是同一列高铁,很可能还是座挨着座儿地在一块儿谈情说爱呢。在未来那些个漫长的日子里,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自觉不自觉慢慢地又有了接触,想走到一起也不是一件易事,既然曾经已经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虽然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情,谁的外孙子结婚也不希望他姥姥旁边还坐着那样一个四十年前的后姥爷;同样的道理,谁的孙子结婚,能希望有那样一个四十年前的续奶奶坐在他爷爷的身边呢?<br></h3> <h3> 天气也到了一个紧要的时刻。西北风一天紧似一天地搜刮着大地上的每一寸热量,微弱的阳光在天空中时有时无。左边的杂木林要不是还有蛛网的缠绕,一片树叶也别想剩下;只有孤枯的枝条,在寒风中瑟缩。刺玫还挺立着一根根狼牙似的针刺,在冬日里日复一日地苦熬。河面上已经有人踏着无雪的青冰,在一下下惯性地滑行;严寒仿佛提供了一个平台,他们才有了这难得一见的惬意。<br>  他们每天还是要来,待的时间也一天天缩水。一个个都穿了厚厚的棉衣,缩着脖子在木椅上勉强地坐坐,不一会儿就站起来这走走,那转转,跺跺脚或搓搓手,以抵抗着寒冷的侵袭。直到分手,几乎一个字没有,心里不知道是冻得麻木,还是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也许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想玩几年再说”……他们还能活到几年?才能熬过“想玩几年再说”的大限?<br></h3> <h3> 有一天女的就没来。男的一次次地四处张望,手机也三番五次地拿在手里,又心有不甘地揣进了衣兜。他们老早就有约在先,除了一对一地见面,不搞任何形式的联系,曾经是那样地轰动,谁也不想再搅起那个沉淀已久的往事。虽然已经是四十年前的历史,当时闹得也实在出格……虽然已过了四十多年,有人还拿他们的事情说事。晚辈们提出那样一个要求,也不能说人家毫无道理,他们除了无限期地等待,还能有什么办法?<br> 那一天直到最后,也没见到女的出现。<br>  “叔,你还在这干啥?”一个青年人从他身边走过,几次看着他的样子。天不仅暗了下来,雪花也纷纷扬扬地飘落。<br></h3> <h3>  几天后女的再次出现,男的差一点没认出她来。女的本来就瘦,几天功夫只剩下一把骨头,还穿了一件从未上身的大厚棉袄,让人看着不仅滑稽,更多的是心酸。其实那天一点不冷,顶多也就零下十来度左右。男的说你感冒了咋地?女的说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浑身像散了架子,骨头缝都往里头灌风,我知道你肯定着急,好几次张罗着下楼,身体也不给俺做主……眼眶慢慢地溢出泪水,手掩着脸时断时续地啜泣,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谁敢说这不是最后一面。男的说没事,没事……却苦着脸久久地巴望着冰冻的河面。有几次他的手和她的脸挨得很近,不知道是想要亲昵还是想试试她的体温。女的摆着手连连后退,还慌张张地前后左右看看,“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咋也得坚持到最后……”她不能因为体衰或情感上的冲动,就破坏了此前的承诺,既然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曾经的沉渣绝不能再起。男的也点了点头,多多少少地还是显得茫然,也许又想起了丁峰那个“想玩几年再说”……</h3> <h3> 此后他们依旧天天或时断时续地来到河堤公园,来到快要走到尽头的那两把木椅前。有时候女的忽然就缺席了,有时候男的忽然也缺席了,有时候两个人都缺席了。不管咋样,他们只要有一个人在场,也要先把手里的那个塑料袋里装着的两个坐垫先放到对角那边那把木椅上一个,再回到对角的这边,把剩下的一个坐垫放到身边的木椅上,再朝着对面的方向坐下去……他或她或者在自己的那把木椅上坐坐,或者站起来这走走,那转转,跺跺脚或搓搓手,要么就东张西望地四处寻找,确信其中的一位这一天再也不会来了,才去对面那把木椅上拿起那个事先放好的坐垫,一步三回头地朝相反的方向慢腾腾地走。<br>  反正是不管什么情况,有一点是牢牢地遵循,他们从来不用手机联系对方。也许他们一直都在坚信,严冬虽然寒冷,春天总会到来,终究会有那么一天,他们一定能迈过他们“想玩几年再说”的那个门槛。<br></h3> <h3>说明:文章图片均来源于网络,联系立即删除!</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