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上的急救

贾桥

　　火车刚启动，还没驶出站区，广播里传来急促的声音：“哪位旅客是医生？有位旅客心脏病犯了，急需救助，请到8号餐车来，谢谢！”

我所在的是6号车厢。有两位年长者急匆匆地从我身边往餐车奔去。其实，这已是第二拨往餐车去的医生。

车厢里一阵躁动，大家议论纷纷：“火车一开，疾病就来！”“心脏病太任性了，防不胜防。”人们对两位年长者寄予了期望，静静地期待广播里报平安。

可没过多久，两位年长者跟第一拨一样，也退了出来，且神情沮丧。人们紧追着问：心脏病，严重吗？一位年长者摇头，一位年长者摆手。

看到两位年长者的返回，我心情比较复杂。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多数不参与。毕竟，已经不在临床一线了。这次不同，有种直觉或者有个预感，必须前去。

　　当广播第三次找医生的时，我按捺不住了，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挺身往餐车里走去。心想，是什么疾病会这么棘手？我反复想象着各种细节。

8号车厢分成两节，一节是旅客座位，一节是吧台和几对卡座，这就是餐车了。

在门口，我被一位乘警拦住：“你是医生吗？”我说“是”，乘警便放我进去了。我知道自己的底气是锁在家中柜子里的《医师执业证书》《医师资格证书》《主治医师专业技术资格证书》。当然，还有20多年的临床经验。。

只见一个烫发披肩、身穿连衣裙、足蹬高跟鞋的年轻女性，趴在餐桌上。根据这身打扮，加上一开车就犯“心脏病”，我判断可能是“室上速”发作了。“室上速”是心律失常的一种常见病、多发病。这种疾病多见年轻女性，有突发突止、激动兴奋等特征，这几个特征她都具备。

　　我对旁边的列车长、也对趴在桌上的病患说了一句：“可能是‘室上速’发作了！”列车长听不懂，一脸蒙圈的样子。年轻女子听懂了，她艰难地仰起头看着我，点了点头，又垂下去了。

她脸色苍白，没有精神，很难受的样子。我抬手给她把脉，一盆糨糊似的，无法数清脉跳。

列车长快速拿来车上的急救药箱，如数家珍地说，我们配备有藿香正气水、氟哌酸、安乃近、去痛片、万金油……我说这些都不管用。

我问了病患几句。她说，这是第3次犯病，距上一次有4年之久，病名居然忘记了，当然没有备任何药。她这次犯病，是挥手跟站台上的朋友告别，就在挥手的一刹那，心脏“突突突”地乱跳，像洪水袭来一般失去了控制，感觉就要蹦出来似的。她本能地用手按压住心脏。好在她的座位就在8号车厢，她快速向乘务员发出求救：“心脏病犯了，心慌……”

我当医生时，治疗“室上速”有药物和物理两种方法。采取物理方法刺激迷走神经，终止心律失常，在当下只有这个办法了。

　　我快速地作出选择。最好的方法是用脸盆之类的容器，盛上温水，把头埋进去憋气，能立刻见效，还没有痛苦。可是高铁餐车里配置的东西已变成微波炉、盒饭，没有脸盆之类的物件。

当下只能用压舌板按压舌根。我对她说，车上没有抗心律失常的药，你配合一下，我用筷子按压喉咙，你可能感觉难受，但是管用。她点点头，算是答应了，而且很配合。

　　列车长递来一次性筷子。第一次按压没有见效，她出现了恶心欲吐的动作。她摇摇头，不想再让我按压。

我说，坚持一下，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帮到你。第二次也没有成功。她双手用力推我，不想再配合了。

我坚持第三次按压下去。这一次，我明显感到用力推我的双臂变软了。

她仰起头说了一句“好了”，我立刻摸她的脉搏，“咚、咚、咚”，强劲有力，整齐划一，68次/分钟，终于恢复了正常脉动。

我长舒了一口气，让列车长给她冲了一杯热牛奶。过了片刻，她脸色红润了起来，也恢复了精气神。她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说“谢谢”。

很快，广播里响起了病人好转的消息。

列车长很客气地把我送到座位上时，半个车厢的人都站了起来，给我鼓掌。那一刻，我像打了一场大仗的凯旋者，与陌生的人们立刻有了共鸣。

平静地讲述这个故事，最大程度地还原给不在现场的人们。类似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再次遇到。人生就是如此，总有些意外让人回味。我好奇时间的神秘与经历的神奇。有句老话，赠人玫瑰，手留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