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黄米换,人极憨厚。在杨柳村只要说起他的外号黄咬喃,大人娃娃都知道。“咬喃”二字是土话,却分两层意思。一是指慢性儿,做甚事情有要没紧,不精把。二是说起话来东拉西扯,没正经。大集体那会儿,黄咬喃算是队里的木匠,会做个犁耧耙杖,安个锹拐镰头。就凭了这门手艺,他吃的官饭,放的私骆驼,竟从没下地劳动过。还自鸣得意说:这叫木头饭碗。 </p><p class="ql-block"> 队里的木匠活儿本来就没多少。闲得没事儿,黄米换就招惹一帮闲汉玩童们听他叨故事、谝闲传。人咬喃,叨起书来拉长磨短就没个完。讲“水浒”中西门庆这一节,说了半黑夜还不见潘金莲的面儿,哄得那些听故事的人就不住气给他添茶递烟……一日,又在饲养员住的队房子大土炕上给大伙儿叨“西游”:话说孙猴子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迎风晃晃,碗来粗细,睁开火眼金睛看时,那山上有个洞,洞中有个妖,洞门口的石碑上刻着金光闪闪三个大字……就这当儿,生产队政治队长进来了。那年月可不许人们随便谈神论鬼。黄咬喃心头一个激灵,书接前言道:……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农业学大寨”……赢得满堂喝彩。 </p><p class="ql-block"> 人说黄咬喃做木匠活儿慢得出奇,初一拿起斧头,十五还没落下,是有些夸张。可他半年打下一张耧,用的时候还少了根中腿,却是情真的。为这码事儿,队里还批判过他一回。说他出勤不出力,耍手艺还捣鬼。 </p><p class="ql-block"> 好在黄咬喃上无老,下没小,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原本就是个磨日子、混工分的主儿。直到年方五八,才找下个讨吃路过的穷寡妇。洞房之夜,人都猜想干柴遇烈火,定有一番龙虎斗。谁料夜深人静,黄咬喃竟抱回一堆柴禾,说要滚水呀。急得老婆问:“半夜三更你滚水做甚呀?”黄咬喃一本正经答:“四十来年还没洗过一回澡。”等他浑身上下洗了个遍,上了炕,天已放亮了……直把那几个听房的灰猴熬练的瘫眉悻眼,少精没神散伙了。 </p><p class="ql-block"> 包产到户后几年间,村里就有人盖起“穿靴带帽”的新房了。可十年头上,黄咬喃还没把门窗做起。以后村子里时兴养羊……没几年功夫,左右邻家已是羊满圈,黄咬喃砌起圈墙,竟还没搭上圈棚,光景过得一年不如一年。后来……老婆就跟上人跑了。丢下一个十六、七岁小子没人领料,才两、三年就混进了牢房。</p><p class="ql-block"> 打这以后,黄咬喃就染上了酒瘾,一年四季,喝的醉眼昏花……哪块地里草比苗高,不用说就是黄咬喃家的。</p><p class="ql-block"> 冬日里的一个早晨,有人见黄咬喃怀揣半瓶酒蹲在东墙下晒阳阳,跟前还醉倒一条狗。上前一掀,人竟硬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