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棋趣事（小说）

LIMO

小时候，农村生活太过寂寞缺乏乐趣，下象棋成了闲暇时间人们消遣娱乐的主要活动。人们借此机会，增进感情，开发思维，活跃气氛，热闹非凡。夏日漫长燥热，上工时间还早，梧桐树荫之下，虎子爷手执蒲扇与世盛大叔又开战了，他俩可是一对“死敌”，虎子爷擅长夹马当头，世盛大叔擅长当头炮，俩人交战，围观的青壮小孩越来越多，大家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奈何这农村偏避之地，周围评说者常遭虎子爷驳斥，世盛大叔更是不屑一顾，局势时而胶着，时而惊险，几盘下来大家伙在意犹未尽中散了。

究竟是虎子爷赢了还是世盛大叔赢了，就有妇女打探结局，频添了许多神秘色彩。这虎子爷与世盛大叔经常下棋，哪里有人管他们输赢，先前的棋子是木制的就有棋子被摔成两瓣，后来有人换成了橡胶的，还不如弄个铁的最结实。结实归结实但有时棋子就找不见了，只好用土坷拉代替，他俩下得还是不亦乐乎。

初学象棋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困惑，究意那个棋子大？这话怎样回答一时半会说不清，只有学会走法，才能慢慢体会到。

虎子爷和盛世大叔下棋终究是个小圈子，看起来绵密，滴水不漏，但终没见识过外面的大千世界。

这天棋局如以往一样又摆了起来，不几局围观人多了起来，他俩轻車熟路还是老一套，现在虎子爷眼看就要将死对方的老帅，如何解杀，大家都沉默不语，静心思考了起来。“赶快用炮轰象！”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他俩不约而同的抬起头，一脸的不悦与怀凝。这人瘦瘦的，戴一付黑边眼镜，个子挺高，年龄有四十来岁。只见他向前挤了挤，周围的人也让了开来。他抓起两瓣的炮吃掉对方的象，只几步局势逆转，虎子爷输了一脸的生气，而盛世大叔洋洋得意。村子里的人从未如此走棋，看来今天是遇上了高人。

“你俩下吧！”盛世大叔让出了位置。“下就下！”虎子爷有点不服气。棋局又重新开始，这回得认真点，往常的噪杂全都没有了，开局几个回合静得仿佛雪花落下的声音都能听到。

“上马！”盛世大叔给来人参谋着，结果几步虎子爷就处于劣势，一个炮被吃掉。这人果然有两下子，盛世大叔便转了舵，给虎子爷参了起来，结果还是输了。听说来了下棋的外地人，全村会下棋的都赶来看热闹，大家伙七嘴八舌地给虎子爷出谋划策，场面变活跃起来，这人也话多了，如今有众人帮忙，棋局变得不象先前那样不堪一击，而略显复杂。

“吃你的车”，“吃你的炮”这人念叨着，虎子爷连输了几盘。这一局虎子爷眼看又要输，大家伙绞尽脑汁思考着，十来分钟未动一子。

“赶快上工！”队长在圈外吼起来。就这样，这成了唯一一盘未定胜负的棋局。

一连几月，虎子爷的心里就象三伏天吃了冰棍拔凉拔凉地，大人小孩咒骂这人的缺德。

“这人是谁？”盛世大叔小声问。

“他是苇子镇的人，姓虞，叫虞琪乐。是咱们堡子兴良他舅，棋下的不咋地，在咱这一块整日走街蹿巷，偷卖些小商品，象什么针线，火柴，也有老年人的烟锅，石头镜。听说那一天连个啥也没卖出去，就是村里的混混子。”水芹姨不屑地小声说:“你没见，有一回在县城跟摆棋摊的下棋，自认棋艺高，白白的输了五十块钱，到最后差点人都走不了，就连卖货的两头沉布兜都让人挡了下来，最后找人好说歹说才拿了回来。”

“你消息这么灵通，我看人家下的就是有点好，这不又学了几招。”盛世大叔感慨地说。

“他那几天是走亲戚，闲得没事，你要是爱下，就把兴良找一下，我看你一伙都是这德性。”

村子里有棋摊，就这样逢集，庙会，阴雨天，这虞琪乐就不请自来，起初大家伙还不是他的对手，慢慢地大家跟他熟络了起来，也熟悉了他的套路，学得是有模有样，特别是盛世大叔的女儿小芳更是进步飞快。一人难敌四拳，这虞琪乐逐惭招架不住，到最后竞落了个落慌而逃，再也不见他的踪影。

没有了虞琪乐村子里棋局还得继续，依旧是虎子爷跟盛世大叔交战，这盛世大叔的女儿小芳放学回来，也在一边围观，一见她爸棋局陷入困境，偶尔说出一步，人们惊奇地发现这女娃思路有些和大人不一样，有点怪怪的感觉，大人们碍于小孩的学业就七嘴人舌地把她赶走。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小芳有了点姑娘的模样，学业越来越重，有时为了减轻压力，盛世大叔也让她下几盘，虽然输得多，盛世大叔也假装失误让她赢上一俩回，姑娘虽然输了，但行棋飘忽不定，给人一种新奇的感觉。

下棋热闹但最近两年却无人下棋，连棋子都不见影，一问村里的人都是各忙各的，有给队里喂牛的，有送水的，有起圈运肥的，就是不见了棋场。原来这学校要办全县大会考，不能有什么影响，这可是一件大事。两天下来，小芳的成绩不错，虽不是数一数二，但也靠前。

名额下来，小芳是村里上大学的第一人，说什么好象是那里的轻纺大学。村里棋局又重新摆了起来，这回是新买的棋子，干干净净，一股子机器才有的气味，虎子爷和盛世大叔又开战了，其间也让小芳参与，整整夏天的上工前这小姑娘棋艺日惭增长，有点能与大人相抗衡。

大学四年，学业紧张又培感压力。闲时间很少，仅仅听到教化学的王教授提到，咱系里教数学的张教授可不一般，是学校里下棋下得最好的人，他可得过区里的象棋冠军，小芳对张教授便有几分好感。也仔细留意观察张教授，张教授五十多岁，说话有点外地的腔调，一看就象有学识的样子，张教授讲课，推理严谨，整个过程干练又简明，小芳都一一细心的记了下来，自然成绩就上来了。张教授为人谦和，也不刻意接触，只是有一回男同学吵着要跟他下几盘，张教授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们哪里是对手。

一个周末的下午，宿舍的姐妹无聊，相约去学校外面转一转，一条大路向东而去，大家便一面走一面闲谈，路上疾驰的货车呼啸而过，卷起一股尘土，走着走着拐进了一个小村子，老远看到在一棵倾斜平顶的树下两人正在下棋。这村子较小，四周飘荡着甘蓝，芹菜淡淡的气味，靠着树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衣襟敞开，露出隆起的肚皮，正在苦苦的思索着。小芳被棋局吸引住了。

“快走吧！”姐妹们催促着。

“上相，上相”小芳提醒道。

“呸！女娃下棋，真丢人！”这人粗鲁的呵斥起来，满脸的爆躁。一刹时，一阵狂风掠过，裹携着尘土，棋盘也被掀翻在地，这男子的衣襟在肚皮上快速的拍打着，树上的果子和棋子向四周滚散，也有大大的叶片滑过的声响，“呸！呸！”又是一连串的口唾声，这场面又可怕又难堪。

四年，弹指一挥间，小芳毕业回到村子，迎面碰到了虎子爷，虎子爷老了很多，他忧虑地低声问“回来了？”

“回来了。”

两人的对话很简单，象谁也摸不着谁的心思。

小芳分到了劳保用品厂，这厂子不大，有四十多人，生产一些工装、手套、口罩。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产品，她负责监督技术方面工作。大环境不好，厂里的效益也越来越差，人心慌慌，她的心情也变得低落。人在那山就要唱那山的歌，她努力学习各方面技巧，慢慢地适应这环境。

也回过几次老家，村里的人越来越忙碌，象疯了似的，从此再未见家乡的棋摊。想起那些年棋摊上的的欢声笑语，多少有点难受，人要向前看，不能一根筋。

过了几年厂里的情况好转，工作也顺手，心情也好了起来。这天下班处理好厂里事，她想去散散步，傍晚时间，彩灯闪烁，路上行人稀少，一辆又辆的小车驶过，闪烁的灯光很耀眼，一股凉风袭来，今夜有点孤单，没有相识的人陪伴，说说话，只好低头尽管向前走，不知不觉来到县城尽头的大桥上，大桥尽头有间房子有亮光，门帘低垂，门口的炉子上的铝壶冒着热气，这是啥店铺？似忽有清脆的碰撞声传来，是一间棋牌室，进去一看有几个上年龄的妇女在打麻将，一胖一瘦两青年在下棋。

“你是哪里的？”老板搭了腔。

“随便看看。”麻将不感兴趣，象棋熟悉，就在旁边观看。

“你也会下棋？”瘦子头也不抬地问。

一阵沉默，不置可否。

这俩人棋艺水平一般，有点象附近卖水果的小商贩，生意不太好，睡不好觉，在这打发时间。这一局，眼看瘦子要输。“你俩下吧，我要去去卫生间。”急匆匆冲了出去。

“玩一会，放松放松。”

胖子只好随着她重新摆了棋子。大概嫌是女的，胖子让她先走，她就安上了中炮，几步这胖子有点让着她，走得很保守，没成想这小芳走棋很有挑战性，不久就难以招架，十来分钟就输了个干脆。胖子撇了撇嘴，脸上泛起了羞赫的红晕。

“这回该我先走！”胖子不敢轻看，认真了起来，看来他是要扳回一局，他每走一步都要认真思考，想得比刚才深了许多，用时也变长。刚才出去的瘦子也回来了，原来这胖子也不好对付，俩人就你来我往连下数盘，这棋局真是棋子翻飞，落缨缤纷，让人眼花缭乱，很少有女的能走这样的棋，这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计算下来小芳还是赢得多。

“连个女的都下不过！”老板有点生气，杯子里的茶洒了一地。

看看老板不高兴，就急勿勿地离开了。

不久，厂里一个女工的女儿要跟她学棋。这女孩年龄不大，身体柔韧性很好，踩着个滑板，体力不错。看看多象小时候的自己。

下象棋要如何如何，这小孩口诀记得一清二楚，连小芳闲谈中聊些下棋的要点都能知道，纯粹成了个小棋迷，也成了小芳真实的粉丝，成天转来转去，你说烦不烦。

眼看到了重阳节，小芳的父亲也就是盛世大叔身体也变差，人老了就想自己的女儿，便悄悄告了假，急急回到老家。结果父亲的身体还好着，原来的担心也烟销云散。老人聊些过去的事，心里多少涌上昔日的温柔。不知什么时候，水芹姨悄悄地来了，她的头发花白，皱纹也在加深，人有点消瘦。

“闺女，又回来了！”随即抓起小芳的手，仔细地看起来。

“嗯！”小芳不知所措。

“今天咱俩个可要下几盘棋。”

“下棋？”有点难以置信。这水芹姨啥时候能下棋，闻所未闻，这是不让人相信眼睛的事。

自从长这么大就没见她下过棋，能说这话可见来者不善，小芳的脑子飞快的旋转，不若推辞掉还是好，就顺口说“我下的不好，好长时间不下了，有点生疏，明天还要上班。”

“我是真来下棋的！”

这么固执，不若就往她心坎上说:“我可不想早死！”小芳反唇相讥“谁象你，整天藏着掖着，原来是个深藏不露，见首不见尾又胆小的笨蛋！”

小芳就没走出这圈。

对话充满火药味，渐渐演化成了打情骂俏。末了还是象征性的下了两盘，两人的棋风近乎相同，跟棋牌室差不多，小芳赢了。

“老了，老了，真老了……”只见她喃喃地叹息着，转身就要离去。小芳还是扶着她，生怕她跌倒。

据调查，赢湖一带的一种水芹菜由于采挖，数量稀少，渐趋频危，相关专家已赶赴当地核实，以便提供准确的数据，研究制定可行的保护措施……电视正报道着这样一个新闻。

回到单位，小芳思绪万千，原来无论干什么事你取得的成绩都会被尊敬，以至于嫉妒与悢，象村里虎子爷，包括自已多少还能发出点声音来，这水芹姨沉甸甸竟至于一点声音都没有，真使人大吃一惊啊。

想想自已从一个乡下的小女孩走到如今都在追求的旅途中前行，眼前的路势必还很漫长，只要没留空白就是精彩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