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生活前三年 ，起土豆（上）

双土

　　下乡插队时，各种农活中，我最喜欢干的活是起土豆。

土豆是生产队的主要农作物，产量高，也好侍弄。除了作为三季不离的蔬菜外，还能当粮食吃，磨成粉做粉条，除了好吃，还可以卖钱！是个很不错的营生。

土豆怕冻，受过冻的土豆化冻后，发黑变软，流出黑紫色的水，即使喂猪，猪都不吃。因此，抢收土豆是全队秋收任务中的头等大事！

屯子东边，越过一条由白城开往阿尔山的火车轨道，便是一片视野开阔、坡度和缓的沙坡地。沿着山根望去，自西向东排列着一行行尺把宽的垄台。挂着轻霜的黑褐色土豆秧子，东倒西歪的静静地守着宽大的垄台。全然没有了初夏的嫩绿，伏天里碧叶夹杂着玉色小花的灵秀，也没有了初秋的茁壮。然而，高高隆起的土台下究竟是怎样的一番热闹情景，却充满了神秘，着实让人期待。

太阳被东山遮挡着，晨雾缭绕，地上一片浅浅的白霜，让人感到一些寒意。出工的人们已经到齐，以大爷、姑娘们为主。老王头、老邹头几位庄稼把式一字排开，他们套好犁杖，铁铧犁插进垄头，老牛分站在各自的垄沟。那阵势，如同田径跑道上各就各位的运动员，只待号令枪响：出发！

于队长一声令下：干活了！瞬间，老把式们一手扶着犁杖，一手挥着鞭子，嘴里喊着“喔，哒哒！喔，哒哒！”忠厚的老牛，听着命令，不慌不忙地迈出了稳健的第一步。立刻，垄台被深深地翻开，含着土豆的泥土，随着铁铧犁的移动，自然地堆落在垄沟两边。夹杂在深褐色土中的大大小小、或圆或扁、皮薄如纸的土豆们，瞬间见了天日。一个个淘气包似的连蹦带跳地滚落在沟沟沿沿上。老牛不知疲倦地拉着犁杖，湿润的泥土很快连成了黑黝黝的一片。停止了滚动的土豆们，又像是河卵石般的稳稳地夹在泥土间。

眼前，这个新鲜、生动、纯朴、充满希望的劳动场景，让我深深感动！

看着渐行渐远的老牛、躺在地上的土豆们，紧张而又兴奋的我，本能地将偌大的柳条筐向前一丢，弯腰迈步，张开十指连捧带抓地将土豆丢进了筐里。很快便装了半筐，拎筐前移，双手为耙，沟里沟外一通忙乎……

下乡第一年，十七八岁的年龄，身单力薄的，满满一筐新土豆拎在手里，沉甸甸的直往下坠。只好将筐挎在胳膊肘上，用胯骨顶着筐侧，右手拽着筐边，歪歪斜斜地横跨过几道沟坎，来到翻捡过的土地上，倒下了平生第一筐土豆。

平时坐勒勒车，总觉得那牛走的很慢，今天却发现，那老牛的步伐一点也不慢，我还没捡到地头，老把式扶着犁已转过弯挑开新的一垄。再看看那些两腮通红腰板结实的本屯姑娘，手脚麻利地紧跟着犁杖前行。满脸涨红的我，再也顾不上欣赏土豆们的翻滚跳跃，腰落手起地紧跟在牛屁股后面，忙不迭地捡着、装着……连跑带扭地穿梭在迅速膨胀的土豆堆与垄沟之间。

几趟来回，坡地一片湿润松散，中间堆放着一排又大又圆的土豆堆，格外的引人注目。

“歇着了，歇着了！”队长招呼着大家。雾气早已散去，太阳越过东山高高的升起。

和社员唠嗑得知，这片坡地属于沙质土壤，最适合种植本地土豆，产量虽然比不上“窜地龙”（一种产量很高外地引进的土豆品种）高，但是好吃。老王头边抽烟边搭话说：“那种长得扁圆的土豆，放到灶火坑里，不出两三袋烟的功夫，外皮焦黄、内里粉白细面的烤土豆就得了，那叫一个香甜！让人吃了还想吃。”老爷子的话让人听得直咽口水，真想尝尝那好吃的烤土豆。

还是队长仁义，看知青们听得直砸吧嘴，答应下午干活时，在地头给我们烤次新土豆吃。

远处，两山之间一列长长的绿皮火车、吐着白烟隆隆作响地准时开来。人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计活，直起腰来朝铁轨方向望去，大伙儿边看边议论着、感慨着。

这奔驰而来、呼啸而去的火车，是公社通往外界的唯一大交通工具，也是屯里人干活时百看不厌的一道风景。只听队长发话说：“大家再铆铆劲儿，一会儿就歇晌了！”原来，这火车还是报时钟，每天十点半左右路过此地，再干个把小时就该收工了。

然而，对于我们知青来说，这近在咫尺、飞奔而去的绿皮火车，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诱人，那样的向往，那样一种无奈而又让人心生伤感……它让我们想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个温暖的家、家中的父母、老人、兄弟姐妹……它带给我们的是挥之不去的思念，久久而又磨人期盼……

也许是看到了火车，还是因为老队长的一句许愿，一行人浑然不觉地一口气干到了晌午。越过轨道，兔子般的向屯子里跑去。